祈雨台位于洛城城东。
十九年前西风突遭大旱之灾,春耕之季却数月不见半滴雨。耕田寸寸龟裂无法耕种,百姓饥馑逃荒,更甚者为裹腹而沦为打家劫舍的强盗。
一时之间,洛城上下及关中之地民怨四起。
时有一游方道士恰至洛城,曾言此次大旱乃是天怒所致,又言他身怀祈降甘霖救济万民之法。
这道士当时的说法,是若想上天息怒,解除这场大难,需君主亲自监工督造,于他所指位置修建一座祈雨台。更需君主亲写罪己文书,检讨罪责以求上天原谅宽恕,如此才能祈得甘霖济世。
那时的秦昊尚年轻气盛,并不认为这次关中大旱是因自己君德有失。他恐那道士在市井之中散布流言迷惑百姓,便命人将其逮捕押入天牢。
谁知那晚宫中朝龙殿却突降天火,若非水龙局救火及时,朝龙殿连同秦昊已然焚为灰烬。
惶恐之下,秦昊这才对天怒一说深信不疑,他命人连夜将关押在牢中的道士请来,问过之后才得知这道长姓云,乃是蓬莱云梦观的观主。
竟是蓬莱仙境之人?
秦昊有些不信。
他细看之下,只见这道长双十出头年岁,形貌清逸,别具一番仙风道骨。尤其是他眉心一点朱砂痣,宛如红日烈火,让人见之不忘。
虽不知最终这云姓道长到底是以何法让皇帝信他,然第二日秦昊便亲自监工,于那道长所说城东位置修建祈雨台,并于台后建起一座祈雨楼。
祈雨台完工之后,秦昊又按先前所说亲自写下罪己文书,并于台上以青烟焚毁。
那日洛城百姓挤满祈雨楼前,看着披头散发的年轻道长登台求雨。不时,竟真有一场久违的大雨伴着雷鸣轰隆,瓢泼而下。
众人欣喜若狂,同在祈雨台上的秦昊,亦不顾天子风范地,仰头望天承受雨水的涤荡洗礼。
大喜之际,他有意封云道长为西风国师。然再看之时,台上却只剩他一个,谁也没有看到那年轻道长何处去了。
这场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雨停之后,秦昊命人全城搜寻那位眉心生有一点红痣的云道长。
可几日下来,皆是无功而返,甚至城中竟无一人再见过他。
那仙风道骨的少年道长,就宛如洛城君臣百姓同做的一场梦,梦醒了,他亦随之消散。
只有眼前的祈雨台,是他曾经存在的证明。
此时的秦楼安一身青翠男衫,唇红齿白,双目清亮,站于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像是个翩翩俏公子。出宫路上她想起十几年前流传至今的故事,说起当时的云道长,她一下就想到云别岫。
一样姓云。
一样来自蓬莱。
一样眉心生有朱砂痣。
若他们并非同一人,世间可有如此巧合?
若他们是同一人,世间又有这般诡异之事?
十九年前的云道长不过二十出头,现在的云别岫看上去也是二十四五岁的模样,若他们是同一个人,他怎会近二十年来容颜上不见苍老?
还是说,他当真是仙人,已然如他所说八十多岁,只不过已脱离凡胎可以青春永驻?
这…这真的很诡异。
若是云别岫生的难看些,与其说他是仙人,不如说他是妖物。
不过秦楼安很快便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云别岫与当年的云道长有何干系终究与她无关。如今的祈雨台,亦并非十九年前的祈雨台。
此时高耸的台前,又以合抱粗细且生有尖锐荆棘的木桩,竖起两根四五丈高的柱子。她也是才刚听人说,这两根柱子取名为断魂柱。
抬头,一左一右断魂柱上,谢荀与司马青鸿被高高吊绑在上面。二人身上的外袍皆已被扒下,只剩一件中衣虚虚挂在身上,本是雪白的衣衫已被铁鞭抽得道道血痕斑斓玷污,几乎已成血色,而那遍布荆棘的柱子上,似乎亦有流淌的血线汩汩向下。
细看谢荀,此时他长发披散掩盖住脸容,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神情。但秦楼安却似乎能透过他的发隙,看到他鲜红的血唇噙着狂傲的笑意。
狼狈二字,从来便与谢荀无关。
或许是因为更为高巍的祈雨楼挡在台后,遮住阳光。此刻虽近午时,此处却比城中其他地方阴暗寒冷上许多,似是春日将这里忘却,顽固的苦寒深冬依然在这里盘桓肆虐。
“这老和尚好像不行了。”
场中手执铁鞭的人皱着眉头,招呼守在一旁的一名士兵:“你速去祈雨楼禀告皇上,就说司马青鸿像是已经断气了。”
那士兵应下走后,秦楼安挤过人群,也朝祈雨楼走去。
昨晚她两位皇兄突遭横祸死于非命,她父皇悲痛盛怒之下,下令于今日午时三刻,将谢荀与司马青鸿当众以万箭射杀,且要亲眼看着他们被射得千疮百孔,如此才算解他心头之恨。
然见这祈雨台与祈雨楼四周,除了五百名弓箭手,还布置了重兵,甚至将城郊的中禁军亦调来防守。她虽不知具体兵力几何,然如此严阵以待的架势,她父皇今日想要处死的绝非只是谢荀二人,他要斩草除根的更是萧亭之孙,萧昱。
秦楼安亦觉得,萧昱今日必会前来相救。
看了眼挂在腰间的剑,这是她出宫前自蒙恙手中借来的,虽不抵她的长思剑…
长思剑。
她想起月玦。
上楼梯的脚步一顿,她脑海中,浮现出昨晚月玦月下梅林舞剑时绝顶美丽的画面。
或许昨晚他肯为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