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镇长调到农业局当局长,但是家没搬过来,他也住进了县委招待所,他的房间和韩灿宇的房间紧挨着。
韩灿宇每天都要到叶镇长的房间里跟他聊一会天。这天,叶镇长说:“听说机关要下沉一批干部到公社一级,戴帽挂职下去。一般科员能挂个公社副主任、副镇长什么的。”
韩灿宇问:“下去干什么?”
叶镇长说:“到基层锻炼锻炼,主要是发展生产,同时也是为了精兵简政吧。”
韩灿宇想了想,又问:“挂职下沉有条件吗?我是说,谁都可以下去吗?”
叶镇长说:“各部门都有指标,但是估计不好落实,谁愿意下去呀?机关里多养人啊!所以这个指标不好派。”
韩灿宇没在问话,低头思考着。
叶镇长眼睛尖,一眼就看出了韩灿宇的心思,他问:“你什么意思?你想下去?”
韩灿宇笑了,说:“叶伯伯,你什么都能看出来。”
叶镇长也笑了,说:“你叶伯伯火眼金睛,孙悟空变的,你忘了?”
韩灿宇嗬嗬地笑出了声。
叶镇长问:“你为什么想下去?刚到一个新单位,谁也不了解你,底儿还没打好呢,就下去了,你现在下去好去,回来可不一定那么容易了。”
韩灿宇说:“我觉得自己应该下去基层去锻炼锻炼,这样浮在机关里,什么也学不到,整天写板报、刻钢板,做的都是表面文章。”
本来韩灿宇打算参加工作以后,继续他的文学创作,可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每天晚上拿起笔来,不知道写什么,感觉没有什么创作灵感。在大学的时候,他感觉什么都想写,但是由于课业比较紧张,没时间写;现在有时间写了,又觉得没什么可写的,他有虚度年华的感觉。
叶镇长听他这么一说,赶紧严肃地说:“这可不是小事,你可得想好喽,耽误了前途可别后悔。”
韩灿宇说:“我就怕部里不让我下去。”
叶镇长说:“想回家?”
韩灿宇说:“要下去就回家呗,去别的公社不如回自己家跟前儿,还能照顾我妈和我弟弟、妹妹。”
叶镇长说:“对了,我听说上次你妈妈有机会去市卫校进修,因为没人照顾孩子,她放弃机会了?”
韩灿宇说:“嗯,是。”
叶镇长说:“你妈妈是个多要强的人啊,放弃学习的机会可真白瞎了。”
韩灿宇点了点头,说:“是呀,那种进修是有文凭的,机会太难得了,放弃了实在是可惜了。”
叶镇长叹了一口气说:“都是为了孩子呗,唉。”
韩灿宇回到自己的房间,农业局的李学林问他:“我们局新来的叶局长,听说是你们镇的镇长?”
韩灿宇点了点头,说:“嗯。”
李学林说:“他讲话水平挺高啊,政策性特别强。”
韩灿宇笑了一下,说:“是吗?我叶伯伯当了好多年镇长了,肯定水平不一般呗。”
统计局的张智和在一旁说:“现在这个困难时期,粮食欠收,农业、农村、农民问题这么多,这个时候新上来的农业局长,没有一定的水平,能让他来吗?来了也干不了啊!”
李学林说:“感觉叶局长挺有水平。”
张智和摇了摇头说:“中国现在还是靠天吃饭,老天一滴雨也不给咱们下,农业局长再有水平,也不是龙王爷,也求不来雨,我看谁当这个局长也够呛。”
李学林说:“那倒是,但是有水平总比没水平强。”
韩灿宇问他俩:“你们听说干部挂职下沉的事了吗?”
李学林说:“听说了,有的人乐意下,有的人不乐意下,反正我是不下。”
韩灿宇问:“为什么?”
李学林说:“我是学计划统计的,又不懂农业,我下去干什么呀?再说,十年寒窗,不是为了当农民的。我家在市里,现在县里工作,本来就觉得闹心了,还想早点往市里调呢,真要是下到公社,回不回得来都不好说呢。”
张智和在一旁说:“我也不下,我都熬了这么多年了,对象也处得差不多了,只要登上记,就能排队要房子了。”
这时,李学林问:“韩灿宇,你处对象没有?要是处对象了,你也早点登记结婚,排号要房子呀,要不然,你什么时候能分上房子,总不能一辈子住在招待所里吧?”
张智和说:“韩灿宇长这么帅,想要房子的话,现处对象都来得及,那还不是一呼百应吗?”
韩灿宇笑了一下,没吱声,他想静一静。
他脱掉皮鞋,换上一双拖鞋,拿着脸盆到水房洗脸去了。
韩灿宇今年虚岁20了,一次对象也没处过。在大学的时候,他是学校的“知名作家”,好多女生追他,而他满脑子都是学习和写作,从来不给任何女生机会;现在工作了,正赶上国家困难时期,肚子都吃不饱,他就更没心思想对象的事了,满脑子都是他的妈妈和弟弟、妹妹。
这一宿,韩灿宇几乎没有合眼,他把眼睛瞪得像个铜铃似的,在黑暗中斟酌着怎么向单位提出申请,要回到他的父亲工作过的地方。
韩灿宇离开机关大院的时候,没想过以后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以什么身份回来,回来以后会怎么样的问题,他只想回到妈妈身边,回到父老乡亲身边,至于自己能干什么,怎么干,他都是一片空白。
韩灿宇回到镇里,坐在了他爸爸韩晟昊曾经坐过的椅子上,他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