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微漏,阴云挪移,迸射出数日不见的第一缕阳光,正透过那雕花窗户照在郑然然的发丝上,温和如光。
江玠环住她的胳膊微微松开了些,顺着阳光捋了捋少女的发丝,神情说不出的温柔,“你可知道我与纪棠是如何结识的吗?”
郑然然默了会儿,从前以为江玠是在圣上与瑞王的帮助下才得以到广平府任校卿一职认识纪棠,但如今听江玠的意思,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江玠便叹了口气,将整个故事里郑然然不知道的那部分三言两语说与她听了。
纪棠与江玠的交情之深厚程度,远在郑然然的想象之上,她原本以为二人是在广平府结实的,却不想这时间要往前溯个十几年。
宴山王张岱与御史中丞季劭州家的公子自小便是熟识。
彼时季劭州任御史中丞,是汴京城里的高官名仕,清流人士,纪棠自小便是这些个高官子弟中的楷模,他识古文、通诗书、一派雅致天成,人人称道季家儿郎长大了定然比季劭州还要出息几分。
这等名满汴京的优秀子弟便很有资格与江玠这些个皇室子弟常相往来,许多个诗会雅集上也是见过面的。
江玠那时还小,却常常记得季劭州家的公子乃是世家公子里的楷模,令江玠小小年纪便生了敬仰。
再后来二人多有来往,不觉也就成了知己之交,关系自然匪浅,直到后来江玠跟着他的师父术苍大师云游四海,才渐渐与纪棠断了联系。
三年前江玠赶回汴京城,本意是要打听纪棠的消息,却不想季劭州早在数年前就被构陷,又加上江玠彼时尚在泥沼之中,便不曾得知数年前季家被抄了九族的人里是不是有当初那名满汴京的公子。
郑然然听了这番话,心中对纪棠与江玠的情谊不由地又生出几分感慨,她又问江玠:“那你当初被圣上所救,从皇宫之中脱身而出,又是如何再度遇到了纪大人的,可是在广平府吗?”
江玠否认,“我之所以会在广平府谋这个校卿的位子,却是因为纪棠人在广平府。”
这么说,江玠来广平府之前便与纪棠重逢了。
郑然然挑了挑眉毛,一语不发地等着听江玠讲,江玠也并不含糊,耐心细致地将当年纪棠的遭遇也一并说与郑然然知晓。
“不得不承认,咱们的纪大人面上瞧着是个温文尔雅、和煦若春风的温润公子,实则有些诡计多端。当年他父亲季劭州大人获罪的时候,纪棠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儿郎,十三岁,便可以在一场株连九族的祸事中全身而退,且隐姓埋名多年不被人发现,他不负少年的才子盛名。”
“自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季劭州大人的功劳,当年汴京城里的三桩大案闹得沸沸扬扬,季劭州大人便发觉可能是林丙光暗箱操控的手笔,林丙光意有所指,他虽难抽身,却还可以保住当年的纪棠。而季劭州大人却并没有将纪棠送出汴京,而是交给了纪棠的姑母代为照看,又求了皇叔帮忙,将季家名单上纪棠的名字抹去。举家之祸,牵累数百人口,却无人察觉季劭州长子不在,纪大人由此脱身。”
江玠微微倾了倾身子,甚是郑重其事的说:“当日从大内中将我接送出来的人着一身白纱衣,皇叔说是广平府的府尹进宫禀事,顺便让我藏于他的马车之上,我只远远看了个背影,便知道他是季棠。”
他说这话的时候重重咬了“季”字。
郑然然听完不由地一阵唏嘘,遇故知,不论是他乡还是故乡,都是人生一大幸事。
她脑子里装了许多东西,倒是有一点最为明晰,便是觉得方才自己有句话说的实在是太对了,纪棠不只与江玠有这般深厚的情谊,更几次三番帮自己,为这样的人以身涉险,的确值得。
远远地有陈酌的声音传过来,像是在与归来的几位官吏交谈什么,“几位大人回来了,快快入席,尝尝卿阅亲手烧的饭菜。”
“陈大人,不知江校卿与郑姑娘可回来了?”
“几位大人先入座,我这就去找他们。”
郑然然忽然身后握住了江玠的手,少女的声音清纯如雪,教人听来心思澄明:“大人,雨停以后,便是晴天。”
窗外最后一团阴云尽数散去,确是个晴朗明媚,万里无云的大好春日。
……
郑然然冲着一盆菠菜顿豆腐笑了笑,嘴角的弧度算不上好看,一派天真的眸子也微微眯了眯。
陈酌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吃啊,然然,哦不,郑姑娘吃啊!”
“以前听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这话是用来夸人的,今日得见不得不感慨我族文化拨博大精深,这话能夸人也能损人。”
除了陈酌懵了一瞬没琢磨过味儿来,在座众人都听懂了郑然然这话的意思,面上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陈酌扯了扯嘴角:“什么意思啊,怎么不动筷子?”
江玠的眸色已然清冷万分,“陈吏能将这嫩白的豆腐炖城碧绿颜色,也是奇活一件。”
陈酌笑笑,“江校卿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这菜卖相虽差了点,但味道还是可以的嘛。不信大家举着尝一尝啊!”
众人提了提筷子,看着那锅油油绿绿实在看不清楚哪一块是豆腐哪一片是菠菜的“佳肴”犯了愁。
郑然然面对陈酌而坐,见状抬了抬手似虚礼状,“陈大人今日劳苦功高,这般佳肴应当由陈大人先举着。”
众人附议。
陈酌小心翼翼地避开江玠的目光并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