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前后掐准两次华点,感受过了现场人们隐隐的激动和喜爱之后来了个紧急刹车,戏目戛然而止。
有人再也忍不住,即便是顶着老爷子想要杀人的眼神,仍是连连鼓起了掌来。
男人对此显然心满意足,一句话未说,只冲着舞台边缘的戚尧和潘雅欣轻轻颔首点头,随即离开舞台中央,站到另外一边,等着看戚尧和潘雅欣的表现。
有一说一,他脸上那种笑意,多多少少带上了几分轻蔑。
潘雅欣咬牙切齿:“实不相瞒,我想打人”
戚尧冷静分析:“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全都放到表演中去!”
戚尧说着,缓步上前走到舞台正中稍偏的位置,回身示意潘雅欣跟上。
在心底快速走过一遍全场后,轻轻闭上眼睛,又长吸一口气后睁开,骤然开声:
“一马离了西凉界——”
这一嗓子,直唱得男人嘴角笑意全无,现场人们张大了嘴巴一声惊呼。
就连早已听过戚尧多场表演的马老爷子,都是忍不住眯紧起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戚尧。
发声气匀声扬、亮堂韵长这两点自是不必说。
关键在于,戚尧这一嗓子出去,但凡有点儿戏曲常识的人都能听出来,可是完完全全都是马派的独特音感!
这孩子什么时候偷的师?
难不成,就是在他给她们找那些老旧视频看的时候?
马老爷子又惊又喜,心里落下大半的石头彻底落到了尽处。
西皮导板自然而然转向西皮原板:“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青是山绿是水花花世界,薛平贵好一似孤雁归来”再转摇板,“武家坡外,见了这众大嫂借问开怀!”
“好!”现场一阵遮天惊呼。
现场这些人,怕是没有几个人曾看过戚尧的小剧场表演,怎么可能想到外表如此柔弱美好的姑娘,唱起生角儿来韵味如此绵长不散,字字句句经典到像极了剽窃原版。
却又句句段段有着细微不明的差别变幻,可同时又完全不曾脱离马派唱法的细节精妙。
那每一句唱词,每一个动作,一板一眼,一招一式,可不完完全全就是更能给人惊喜的马派腔势吗?
叫好声连绵不断,戚尧完全不为所动,摇板过后,立即转换气口念起路遇的大嫂念白。
一句一神情,一字一动作,哪怕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串戏配角,在戚尧的演绎之下都轻轻松松赢得了满堂喝彩。
重点是这姑娘不同性别不同唱角儿之间的体态状态改变,也未免太严丝合缝毫不做作了吧!
即便是只白无唱,在场的人们也毫不怀疑,若是眼前这姑娘愿意,她完完全全有那个条件和实力,随时随地更换行当唱角儿。
可是她不愿意,因为她热爱自己一直以来的选择,无论性别如何唱角儿重要与否,她都热爱自己所演绎之下的每一个角色!
终于轮到了潘雅欣的段落,她拈指上前,一动一静之间全无矫揉造作,导板慢板快速转变,开口便是精妙悦耳的旦角儿唱腔:
“武家坡来了王氏宝钏,站立在坡前用目看,那军爷貌好似我的夫郎”
女唱旦角儿,更是轻而易举,和男声刻意转接的气口相比,自然更显得精妙细致,让人自然而然就融入进了剧情之中。
唱段还在继续,站在舞台另一边的男人,脸色却已是黑了彻底。
一个习得马派唱腔动作细节,能够轻而易举转变声色腔调的生角儿,再加上一个专攻一行当多年,功底早已深厚扎实的旦角儿
男人知道,今天,他想要的那两样物件儿,怕是很难要走了。
面色阴沉的再看过戚尧和潘雅欣一眼,男人连和老爷子道声再见都想不起来,快步下台沉声说了句“走”,随即带领着一行来人快速离开了大厅。
现场的人们眼睁睁看着,各自呆愣半晌,随即反应过来,掌声叫好声同时爆发。
有人带头站起来,拼命到鼓红了巴掌,尖叫声换成了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口哨。
或许之前,多数人还在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想要看看老爷子晚年收下的这两个姑娘,到底有没有资格成为关门弟子。
可是现在,亲眼看到她们轻轻松松证明了自己,所有人都再说不出什么,唯一剩下的只有祝福。
说实话,多少有些刺耳闹吵,可安然上座的马老爷子此时此刻这么听着,却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动人的戏目,嘴角自然流露出欣慰的笑意。
主持人呆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赶忙重新站到老爷子附近,抬手压下众人的声音,见所有人重新落座,这才扬声宣布拜师礼继续。
老派的串场词一句句结束,到了恩师亲点训诫的时候。
戚尧和潘雅欣各自一边,郑重跪下,恭恭敬敬听训。
“未学艺,先习德!我派梨园门人,要时刻谨记祖师爷教诲,以风骨为生,以技艺为戒!
切不可恃才忘德,每日勤于练习,务必认真!
他日若有习成之日,万望择人而传,切不可废德忘本!有朝一日,若有幸再见梨园昌盛,勿忘薪火相传!”
老爷子一字一顿,庄严郑重。
戚尧和潘雅欣仰头望着他的脸,离着这么近的距离,突然就觉得他清瘦过了分,更直白一点说,或许该是干瘪。
不知怎的,老爷子的脸忽的就和多年前曾传师徒之恩的老人两两重合,戚尧不自觉的就用力握了握拳,手心汗水涔涔。
时间一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