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大周刑律,“株连四族”是指的父四族,即:自己一族、出嫁的姑母一族、出嫁的姐妹一族、出嫁的女儿一族。其中的“自己一族”包括犯罪之人的祖父母、伯父母、父母、堂兄弟姐妹、兄弟姐妹、儿子和孙子女、侄子和侄女。
安孟两家四族有多少人呢?已被押在牢中的加上分批押送到康安的,足足有四百余人!最后一批到的,是从孟回舟的老家泉州的押送来的,孟回舟的姑姑一族和伯父母、堂兄弟姐妹。他们进京这日,正好赶上姜留去白家习武出来,囚车一辆辆从她面前的大道上经过,囚车内蹲坐的犯人们蓬头垢面,死气沉沉,路两旁的百姓指指点点,无人敢高声说话,囚车的车轮轧过地上石板的声音姜留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次被株连的孟家四族,在泉州的人数绝不止这些。其余人是死在路上了,还是没有被抓进京?姜留带着疑惑回府,进门抬头就看到老管家躺在躺椅上,张嘴睡得十分香甜。
姜留轻手轻脚地从老人家身边经过,巧遇了大忙人裘叔。裘叔站住给姜留行礼,姜留还礼后问,“裘叔忙么?”
六姑娘这么问了,裘叔再忙也得变得不忙,“老夫闲来无事正要出去走走,六姑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姜留道,“我有事想向您请教。”
说罢,姜留指着另一株大石榴树下的桌子,请裘叔坐,赵奶娘连忙吩咐人去准备茶水、点心。
“方才我从白家出来,瞧见被株连的孟家人从泉州押送到进城了,囚车十余辆,犯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人。裘叔可知自泉州押解进京的都是孟家哪些人?”姜留问道。
裘叔一听便明白六姑娘想知道些什么了,“老夫略知一二。孟回舟被判后,株连四族的判罚经六百里加急送往泉州,当地官员按公文要求,审讯被株连的族人,此次被押解进京的孟氏族人,都是四族内有罪之人。六姑娘可还记得二爷南下泉州赶考时,孟家暗中寻人顶替孟三应考之事?”
姜留点头,“记得,因为我随爹爹南下,孟家的计谋被撞破,没能成事。”
裘叔继续道,“事虽未成,但他们私下买通考官、寻人为孟三作保的罪行是实打实的。其他人犯的什么罪行老夫还不清楚,若姑娘想知道,老夫这就去打听。”
姜留摇头,“不必了,我就是随口问问,您去街上逛吧。”
裘叔起身离去后,在树下睡觉的厚叔起身,到了姜留面前,“六姑娘回来了?”
姜留起身,“是我把您吵醒了吧,厚叔喝不喝茶?”
“多谢六姑娘。”厚叔笑呵呵地坐下,喝了口又酸又甜的茶,刚下茶杯道,“姑娘今年九岁了吧?”
“嗯。”大周论虚岁,小孩子生下就一岁,姜留的生在四月,如今满打满算也有八周岁了。
“姑娘祖父去世那年,您才三岁,还不大记事呢。”人老了就喜欢追忆往事,老管家不喜欢喝姑娘的茶,却挺爱吃她的点心,咬了一大口吃下去,接着道,“姑娘的祖父去世后,先帝驾崩,咱们府里被官兵围了,说是要诛九族,府里的下人一晚上就跑了十几个,你爹半夜抱着姑娘到前院,让老奴想办法把姑娘送出去安置。”
这件事没人给她讲过,姜留放下点心,认真听着。
“姑娘那会儿睡得正香,可二爷刚把姑娘交到青菱丫头手里,姑娘就醒了,哭着找爹。二爷那眼泪啊,一下就忍不住了。二爷好不容易把姑娘哄好,老奴放梯子正要送姑娘和青菱丫头翻墙走,墙外就有了动静。”
青菱是奶娘的名字,姜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唤她丫头,见老管家不讲了,姜留催促道,“后来呢?”
“孟家二小子骑马站在墙外,下人提着灯笼,问老奴要去哪。老奴只得说府里没米面了,出去买米。这一折腾,围着咱们府门的官兵就跑了过来,姑娘才没走成。天一亮,孟家二小子给咱们送来一袋米,姑娘说这是啥意思?”老管家问。
啥意思?一晚上姜家跑了十几个下人都没人抓,偏生爹爹要把自己送走时,孟二带着人在外边守着!姜留握紧小拳头,“他就是告诉咱们,他在外边盯着呢,咱们一个都别想跑!”
老管家咧嘴笑了,“六姑娘跟二爷一样聪明。六姑娘没走成,咱们府里的人出不去,如果没有柴四爷和白三爷他们帮着四处找人,被从泉州拉进京砍头的人,就姓姜了。”
姜留点头,“厚叔,留儿明白您的意思。留儿不是觉得孟家人无罪,就是想问明白被拉来的是哪些人。”
大周刑律中的株连重罪,列得明明白白的。孟回舟和安云昌身为刑部官员,敢在刑部杀人放火烧毁先帝下旨彻查的大案卷宗、证人,就早晚会有这一天。至于被株连的四族亲眷,万岁已下了圣旨,有罪的杀,无罪的罚,至于怎么个罚法,得看三司过几日下发的定刑公文。
厚叔又拿了一块点心,继续道,“这天底下啊,再没有人比二爷心软了,二爷刚会走路那会儿,见着地上的蚂蚁都要绕着走。过几天,二爷肯定会去菜市口监斩。老夫人年纪大了,二夫人怀着身孕,二爷监斩回来还得撑着说自己没事儿,到时候六姑娘可得守着二爷,二爷一个人撑不住啊。”
所以老管家跟自己说了这么多,是想让自己照顾爹爹啊。姜留抬头看着对面的老管家,虚心求教,“厚叔,留儿该怎么做呢?”
“啊?”老管家侧了侧头,大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