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留现在心情很复杂。
她期盼了数日,才盼到青衿书院旬休,与哥哥和和至一起到鱼香苑用饭。鱼香苑圆圆的饭桌飘在水上,她与哥哥、和至围桌而坐,闻着桌上飘香的点心、瓜果,逗着水中悠游而过的大锦鲤。哥哥选的这个地方真好,姜留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转小脑袋四处观景儿,待看清旁边桥上被众人簇拥而来的两人,忽然僵住了。
桥上的姜二爷也愣了,鸿胪寺卿顾应贤望见水中那张精致可爱的小脸,再看看身边同样精致英俊的姜二爷,笑问,“贤弟是带孩子们一同来的?”
姜二爷缓缓摇头,“小弟也不知他们在此处,凌儿——”
听到父亲的声音,江凌回头才发现父亲和顾大人,立刻站起身行礼,“顾伯父,义父。”
“顾伯父,父亲。”
“顾大人、姜大人。”
姜留和和至也站了起来,一时之间,水面和桥上的人都闭嘴了,盯着桥上和水上的两拨人,大饱眼福。
姜二爷问,“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江凌理直气壮地回答,“儿带着妹妹和和至出来玩。”
见小闺女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姜二爷笑了,“这里饭菜确实不错,看好和至和你妹妹,别让他俩掉到水里去。”
“是。”
“多谢爹爹姜大人。”
三个小家伙齐声应下,姜留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笑得格外灿烂。顾应贤见姜留如此可爱乖巧,进入雅间后就忍不住问姜枫,“贤弟,留儿可许了人家?”
要不,咱们结个儿女亲家?
这话姜二爷听过太多遍了,他立刻搬出亡妻做挡箭道,“不敢瞒大哥。留儿他娘临去前,千叮万嘱让小弟莫急着给她们姊妹,要将她们养到十六七岁,长大懂事了再论亲事,免得过早嫁出去祸害别人家。”
别人家的姑娘十四五便开始议亲了,十七岁才议亲就挑不到好人家了。不过那是别人,姜枫家这个姑娘只要不长歪,十七岁时议亲时,门前的石板定要被媒人的鞋底踩烂了,顾应贤忽然期待期待数年后,姜二面前站满媒人的情景。
水厅内,蜜炖煎鱼刚刚摆上荷叶桌,三个小家伙还没动筷子,姜猴儿又嬉皮笑脸地跑来了,“少爷,姑娘,二爷说让你们用完膳后不要走远,等他一块回府。”
江凌早就料到父亲会这样吩咐,点头应下后,先给妹妹夹了一块鱼肉,又给和至夹了一块,“咱们待会儿先去财神观玩儿,待父亲出来再一道回府,和至今晚跟我回去,我要检查你的功课。”
“好。”姜留乖乖应下,忽然觉得面前这小道士有点可怜。
和至却闪着亮亮的眸子,与姜家兄妹商量,“财神观人多,挤着太热。咱们不如去大云经寺,大云经寺后边杨树林里有很多知了猴,咱们去看知了猴蜕皮怎么样?”
知了猴就是蝉的幼虫,它在傍晚时从土里钻出来,爬到树上褪去外壳,变成蝉飞上枝头,叫嚷整个夏天。这个主意不错,姜留看着哥哥。姜凌点头,与姜猴儿道,“你去告诉父亲,我们在大运经寺等着。”
美美吃完鱼后,姜留三人跑去大云经寺看知了猴蜕皮。杨树林里已经有不少提着小灯笼围着树转圈的孩子,他们也在找寻知了猴,寻到了便抓在手里,攒几只就跑去路边换钱。
街上有小贩支摊收知了猴,两只一文钱,孩子们用知了猴换钱后,转身就在旁边摊子上买几块糖或其他的小玩意儿,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姜留三人提灯围着路边的大树转悠了几圈,莫说知了猴,连蝉蜕都没见着一只。和至神秘兮兮道,“我知道哪里有,跟我来!”
姜家兄妹跟着和至转到路边一处不起眼的干柴旁,和至搬开几捆干柴,墙上赫然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和至指着洞开心道,“咱们从这里钻进去!”
姜留眼睛亮亮的,江凌却拉住妹妹,不高兴地问,“狗洞?”
“非也。”一身道袍的和至摇晃小脑袋,“这是路边摊贩为了去大云经寺内茅厕方便,偷着挖的方便之门。”
“哥,咱们进去看看。”姜留喜欢探险,拉着哥哥经由“方便之门”进入大云经寺。
隔了一道墙,墙外是滚滚红尘,墙内是佛门清净地。知了猴从墙那边钻出便成盘中餐,从墙这边钻出来,便沾了佛性,无人敢拾去烹炸。
一只知了猴从佛土里钻出来爬上树,寻到满意的位置静止不动,开始蜕皮。这个过程很神奇很有禅意,三个小家伙怕打扰知了,只留下一盏小小的灯笼,静悄悄地看。
七月初十,半月悬空,光线温和而明亮。三个小家伙盯着知了猴的背缓缓裂开,浅黄色的知了从缝里一点点往外挤时,鸦隐悄无声息地来到姜留身侧,低声道,“姑娘,王家大爷在文殊菩萨的偏殿外与人起了争执。”
……
大舅分明住在东城,怎么跑到西城来吵架?姜留不错眼珠地盯着蜕壳的蝉,小声问,“可听明白他们在吵什么?”
“钱。”鸦隐回得简单明了。
江凌补充道,“我还没来得及跟妹妹讲,裘叔得到消息说大舅欠下不少赌债。”
大舅欠了赌债?!姜留觉得这事儿比知了猴蜕皮还新奇,她想过去看,又舍不得蜕壳褪到一半的知了。江凌便道,“咱们出去时抓几只,回去再看。”
也好。姜留问和至,“你要看知了蜕皮,还是跟我们去偏殿?”
这是人家的家事,和至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