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行事时总不许音晚看他,要她闭紧眼,她不听话时便要将她眼蒙住。他曾极其恶劣地恐吓过她,若敢自己将帕子揭下,以后再行事时便不光要蒙住她的眼,还要绑住她的手脚。
音晚将话牢牢记住,生怕他来真的,半点不敢违拗。
今夜音晚心情极坏,不想理他,也只当听不见他说话,默默收拾衣裙,穿上绣鞋,一声不响地往外走。
萧煜这人脾性古怪,温泉池这里本有许多貌美宫女伺候,却叫他统统赶到外面。见两人出来,宫女们齐齐鞠礼,青缎裙袂被风一拂,潋滟后漾,和着月光,美不胜收。
音晚愤懑地想,这么多宫女,萧煜若真是发情得厉害,找一个进去伺候就是。
但她立即又想到,睡宫女?他怕是疯了才会这么干。
暗自腹诽了一通,心情好像没有那么坏了,靠在步辇上,开始打呵欠。
萧煜觉得今夜跟梦一般,那温泉池雾气氤氲,把人面容映得模糊,将心境也模糊了。
这丫头竟然说爱他?
若是十一年前,他身上倒还有些值得人爱的地方。如今的他,这么个德行,有什么可爱的?
他一身屈辱伤疤,满心狰狞破碎,凶戾之名在外,人人惧他如修罗恶鬼,有什么可爱的?
他早就看出来,这丫头从在王府时就开始撩拨他,从在浴房里就说些让他心烦意乱的鬼话,当真是骗人不眨眼,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狐媚手段,真是可恨!
萧煜正想得咬牙切齿,耳边竟传来了绵弱且均匀的酣息声。他转头一看,那蛊惑人心神的小妖精竟然睡了!
她倒睡得快!
内侍将步辇停在飞霜殿前,转过头一见音晚歪在美人靠上睡着了,一时踯躅着看向萧煜。
萧煜冷哼:“看本王干什么?把她弄醒。”
内侍走到近前,小声叫了两句“王妃”,自是唤不醒音晚的。他想推一推她,却又碍于尊卑,手在音晚身前徘徊了良久,又收回来,急得头冒冷汗。
萧煜霍得从步辇上起身,撂下一句“半点用没有”,便径直上前,把音晚打横抱了起来。也不知是被酒气熏染,还是叫温泉泡软了骨,抱得格外轻柔,音晚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轻喃呓语,又酣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清晨,融融阳光落进寝殿时,音晚才醒过来。
荣姑姑拿了一套崭新的礼衣,说是尚宫局新送来的,穆罕尔王今日便到骊山,音晚要穿上它和萧煜一起迎接外宾。
音晚正为这事发愁,萧煜不许她带行李,旁的倒没什么,胭脂膏粉可以用行宫里的,器具家什这里也都有,就是换洗衣衫是个大问题。
见有了新衣,她便暂且忘了昨晚的不愉快,拿起来放在身上比划了比划,发现和以往形制繁琐老气的礼衣很不同。
绯色交领襦裙,束胸刺绣着缠枝八宝莲花,饰以忍冬纹,裙纱飘逸,竟还配了一条嵌宝腰带,与裙同色的缎底上缀着几颗流光闪熠的蓝宝石。
这是长安最时兴的衣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起码,街巷上的绸庄可搜罗不来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石嵌在腰带上。
荣姑姑领着宫女给她敷粉涂胭脂,戴博鬓,贴金宝钿花。
音晚由着她们摆弄,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这是要干什么?”怎得跟人牙子卖人之前似的,难不成要把她送去和亲吗?
荣姑姑向来话少:“王妃去了便知道了。”
她果真去了就知道了。
穆罕尔王名叫阿是那摩多,是突厥王族的旁系,到他这一辈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爵位势力可承继。
其父辈曾在中原经商,到了穆罕尔王这一辈,恰逢突厥和大周连年征战,双方需要一个传信使,并一致认为穆罕尔王是最合适的人选。便使他有了用武之地,舍去坊间的小买卖,开始做起两国君主博弈的大买卖。
所谓割让三郡、赔给突厥粮草白银,便是穆罕尔王出面谈判,替突厥可汗从大周这里要的。
说到底,就是个掮客。
穆罕尔王和萧煜同年,二十七岁,为人看上去很浮夸,明明是来出使的,却带了宠姬和十几个美貌侍女。一见面就向萧煜显摆:“这是本王新从渤海寻来的美人,雪肤花貌自不必说,瞧瞧这身段,这腰细的,比你们大周女子如何?”
他这么一说,音晚便凝神看过去,那十几个侍女各个妖娆美艳。
特别是穆罕尔王身侧的宠姬,头挽螺形翠髻,墨蓝瞳眸光色流转,高挺鼻梁,丰颐秀颊。一袭大红刺绣鸾鸟纹缎裙紧贴身上,勾勒出细腰不盈一握,纤纤婀娜,弱柳扶风。大冷的天,臂袖却只有半截,露出两段细腕,白得胜雪欺霜。当真是美艳丽质,风情万种的佳人。
此刻,佳人正依偎在穆罕尔王身上,一脸娇羞。
萧煜是礼仪之邦的亲王,不能像此蛮夷这么不要脸,起码得装得不能像他这么不要脸,没多言语,甚是谦逊道:“大周自然寻不出像王妃这样的绝色。”
穆罕尔王得意之余,目光落到了萧煜身侧的音晚脸上。
他微微瞠目,有些惊异,愣了足有好一会儿,才恍然回神,歪头看看自己的宠姬,又回过头来看看音晚,再看看宠姬。如此折腾数遭,脸上表情精彩纷呈,许久,才终于认清现实。
自己的女人就是不如人家的好看。
自己女人身上的珠宝也不如人家的亮。
他争抢好胜惯了,十分不甘心,饶有深意地问:“淮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