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来禀,对方只说丢了重要东西,正指派人到处找,却不说是什么。
萧煜沉住气,并不过问,跟他耗了一天,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穆罕尔王闭了闭眼,看上去虚弱无比,几欲倾倒,叹了口气,让萧煜摒退左右,与他说明事情原委。
萧煜故作惊异:“那怎么办?不如我们禀告各自君王,让他们来定夺后面的议和事宜该如何推进。”
“不行!”穆罕尔王的声音都在打颤,连说了几句“不行”,方才找回些神思,抓住萧煜的肩膀,哀声道:“丢失汗王印鉴是大罪,算我求你,我们相识多年,彼此熟知,若再换一个人来议和,未必就比我好。”
萧煜很是为难,踌躇不决。
穆罕尔王道:“你找个借口将骊山封住不许人出去,我们找,这么点地方,那东西还能凭空消失不成?等找到了,我们再签国书。”
“那这几日耽搁下,本王该如何向皇兄交代?”
穆罕尔王低眉思忖一番,道:“就说我病了。我奔波劳碌至此,水土难服,不幸病倒,只能延后议和。”
萧煜觉得这人简直无耻到家了。
说他病了,万一到时候印鉴找不回来,便有了推脱的理由,他病中无力防备,被大周奸猾之人给算计了。
算计他的是谁,只能是萧煜呗。
或许,他没有那么笨,到这会儿也该猜出事情可能是萧煜干的。可猜到又怎么样,没有证据,又牵扯甚大,他不敢发作,只能暂且隐忍下。
萧煜愈发好奇,乌术里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从虎口里夺食。
大局未定,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音晚悄悄带乌术里去看过供奉在熏华殿里的南海玉佛后,乌术里便将偷来的印鉴交给了萧煜。
事情如他所愿,他又置身事外,毫无干系,真是再好不过。
若说担风险最大的,自始至终便是谢音晚。
萧煜问她想要什么,她只说要山河无恙,疆土完整。
把萧煜说得愣了许久。
如此耽搁了十多日,萧煜派出去的人终于有了回信。
收到回信的那一夜,他宿在飞霜殿,做了一个梦。
梦中回到了十一年前,依稀是新年伊始,四处悬挂璀璨明灯,大雪纷飞,谢府后院的梅花开得红彤似锦,是一派流光盛世的富贵景象。
萧煜少年天才,将经史子集习得熟透,对这些课业已兴致缺缺。
宫中早立储君,他的同母兄长也很勤谨能干。
他从未想过要跟两个兄长争什么长短,似乎京城里没有什么能用得着他的地方,他便计划着要去韶关戍边。
他父皇自是反对的。
“你又闹得什么幺蛾子?是王府里人伺候得不好,还是钱又不够花了,你只管问户部要,就是别想着去什么韶关。那儿刀剑无眼的,不是你该去的地方。等过些日子,朕把你和韦家姑娘的婚事定下来,你也该娶妻收心了。”
“那戍边的将士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的父母怎么就舍得他们去?”萧煜一脸稚嫩,眸光清澈,剥着橘子发问。
康宁帝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道:“那怎么一样?你的父亲是皇帝,你是皇子,生来就是要享尽尊荣富贵的,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你怎得还不知道珍惜?”
萧煜还想再说,康宁帝已该吃药了,他只有将剥完的橘子奉上,恹恹地告退。
到了谢府,本想去找谢润说点心里话,谁知谢润跟他父皇一个腔调。
道他是好日子过腻了,想出去找点刺激。无妨,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爱做梦,觉得自己是济世安|邦的大英雄,众人皆醉他独醒的。等过几年,遭遇些现实毒打,便能彻底清醒了。
萧煜叫他说得郁闷,转头一看,见小音晚正坐在游廊上,盘着小短腿,跟绣娘学刺绣。
她的小手很灵巧,穿针引线,虽然绣技生疏,但很像那么回事,一点没有旁人家小姑娘初学刺绣时的笨拙狼狈。
她一边绣花,一边瞧着他笑,一副我看你吹牛很快乐的表情。
萧煜飞身越过阑干,凤眸一瞪:“你又在笑什么?”
小音晚像是看不出他生气了,白皙柔嫩的脸上挂着娇憨的笑容,像块滚满糖霜的乳糖,甜甜地说:“含章哥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干什么要问别人啊?只有我们小孩子才需要听大人的话,你都已经是大人了,你就听你自己的就好。”
萧煜微愣,跪坐在她身侧,轻声问:“你觉得我的想法对?”
小音晚满脸懵懂,纠结了一阵,问:“那你是好人吗?”
萧煜点头。
“那你做事情是为了自己吗?”
“当然不是!”他是为了家国天下!为了社稷安宁!
“那不就行了。你是个好人,又不是为了自己,那做的肯定是好事啊。只要是好事,你就去做吧,晚晚支持你!”她捏起小手,拿掉落在萧煜头上的碎花,甚为义气道:“你要是把你父皇惹恼了,被他赶出门,你就来我家吃饭,我爹有很多钱,可以买到很多饭。”
萧煜愣愣地瞧着她,良久,才悠然一笑:“没想到,你这么个小姑娘,倒是我的知己……”
梦中倏然刮起一阵狂风,将红梅艳烛等鲜丽光景吹得愈加模糊灰暗,色泽褪去,只剩下一片惨淡的苍茫荒凉。
萧煜突得感伤起来,只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噎着,说不出的难受。
他在恍惚中醒来,嗅到一股甜暖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