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内传来一声轻微的碎瓷响——母亲失手打碎了东西。
姜恒马上放下卷牍,起身脱了靴子,悄无声息地溜到堂屋外去,扒着门缝,朝内张望。
阴暗而不透风的堂屋内,门一关上,便是黑漆漆的一片,昭夫人藏身黑暗里,那小乞丐跪在地上,唯有窗棂下透入的些许阳光裹着飞尘,落在他那脏得不辨表情的脸上,落在他明亮的双眸里,落在他的膝前。
他耐心地放下那狭长的木匣,往前推了推,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丝帛,慢条斯理地铺开,摊在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昭夫人如在梦中,声音发着抖,犹如黑暗中无法遏制自己恐惧感的一只鬼魅。
“耿曙。”那小野人答道,再侧头,认真地解下围脖,现出脖中不知何处被勒出的血痕,脖上系着一根红绳,他拉着红绳,从贴身衣物下掏出一枚半月形的玉玦。玉玦的断口参差不齐,就像有人将一枚玉佩斩成了两块,他所拿到的,不过是其中的一半。
耿曙最后将玉玦也放在了丝帛上,静静低着头,等待昭夫人答话。
“你叫他什么?”昭夫人颤声道,“你再说一次?”
“我叫他‘爹’。”耿曙说。
一阵猛烈的咳嗽传来,昭夫人手肘强撑着矮榻上的案几,几次想起身,却无力再起。
“你娘是谁?”昭夫人深吸一口气,瞪大双目,注视耿曙。
“七儿。”耿曙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答道。
昭夫人顿时乱了方寸,伸手胡乱按去,不知按开了何处的机关,抽出一把两尺来长的短剑,厉声道:“聂七,竟瞒着我,瞒着我……你……你这野种!”
耿曙没有回答,堂屋外,姜恒骇得捂住了嘴,他平生第一次看见母亲拿着剑,此刻她就像索命的冤魂,持短剑指向那名唤耿曙的少年,不住发抖,几乎是随时就要下手,了结他的性命!
耿曙只是低着眉眼,安静跪着,姜恒正要推门进去救他时,背后却出现了一只鸡爪般的手,蓦然提住了他的衣领,把他拖得离开堂屋去,姜恒的偷听被卫婆发现了。
“快跑!”姜恒不顾一切地喊道,继而被卫婆捂住了嘴,带回卧室内,反锁上了门。
耿曙别过头,望向堂屋紧闭着的门外,再抬头打量昭夫人。
“当啷”一声,昭夫人短剑落地,一时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伏身在案几上,肩膀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
短暂沉默后,耿曙打开了木匣,依旧道:“这是我爹的剑,我娘让我带来给您。”
“滚——!”昭夫人像个疯子般,不顾一切地朝耿曙尖叫道,“给我滚!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杀了你!”
紧接着,昭夫人将案几掀翻,一股脑摔在了耿曙身上,耿曙朝后退避些许,任凭那木匣敞着,转身推开堂屋的门,走了出去。
木匣内,安静地躺着耿渊三年前用过的、那把沉甸甸的黑剑。
耿曙掏出匕首,尝试着撬开姜家大门的内锁出去,撬了几下,铜锁不为所动。耿曙又打量那高墙,朝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正要抱着树爬上去时,背后又是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脖颈,另一手锁住他的手腕,把他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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