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合作又要保密，这是机械行业永久的话题，也是永久的难题。
庄荣峰作为行业老鸟，深谙其理，所以给王朝阳的两份文件都是经过处理的。元素含量表中，他去掉了一种关键元素，锰和铬这两种最关键的元素含量也经过调整。热处理的参数表中，庄荣峰将关键温度参数也做了适当的调整，所以他完全不担心因此泄密。
苏庆红得知此事后，暗暗对庄荣峰敬佩，不愧是老大，任何事情都考虑周到。
不过慢慢的，庄荣峰的脸色发生变化。
原本挂在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凝重。
原来王朝阳在研究材质单的时候，取出一支笔来，在一长串的元素列表后面写上了mo，0.005。其他人看不懂，但落在庄荣峰眼中却如同水底闷雷一样，原因是钼元素正是被他删掉的，其含量也恰好是0.005。
“他是怎么知道元素列表里有钼元素的？”庄荣峰很想立即发问，但这话暂时问不出口，只能憋在心里。
紧跟着，王朝阳开始检查每个元素的含量，碳、硫、硅、锰、铬……每一种元素都对影一种含量，王朝阳一边看，一边用笔在旁边增加备注。在锰元素的后面增加了一个向上的箭头，在铬元素的后面增加一个向下的箭头。
如果说庄荣峰原来的表情是凝重，那么现在就是震惊了。
同样出于对外保密，他故意更改了锰元素和铬元素的含量。他将锰元素的含量减小，将铬元素的含量加大。此刻巧合的是，王朝阳在前者后面加向上箭头，在后者后面加向下箭头……这已经不是巧合了吧？
庄荣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然后五根手指用力地攥着桌板。
一旁苏庆红察觉到老大情绪的变化，非常不解，低声问了两句，但没有得到回应。此时的庄荣峰双目紧紧盯着王朝阳手里的材质单，完全无暇他顾。
“庄科长，材质单我看了一遍。恕我直言，问题很多。”王朝阳道。
“愿闻其详。”庄荣峰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
“首先是微量元素钼，我看你的材质单上没有，这非常奇怪。因为钼元素对金属晶相组织的形成有极大帮助，含量不高但作用却不可或缺……我不知道是新材料中确实不含，还是材质单上没有体现，这点非常重要，您能确认一下吗？”王朝阳道。
“哦……这个我需要跟技术部的人确认一下。”庄荣峰说道。
王朝阳道：“不急，我还有第二个疑问，稍后你可以一并确认。我发现材质单中其他元素的含量也有问题，锰的含量偏小，铬的含量偏大，这应该是数据的问题。”
庄荣峰脸上极不自然地笑了笑，道：“王工，第一个疑问我稍后可以确认，这第二个……元素的含量你是怎么发现有问题的？”
王朝阳道：“算出来的。”
庄荣峰：“啊？”
开什么玩笑，元素含量能算出来？
王朝阳道：“你的材料名字叫r18，按照牌号的命名规则5和18代表元素的含量……这有什么难度吗庄科长？”
“……”庄荣峰的脸瞬间憋的通红。
好歹也曾经做过十多年的技术，竟然把这茬给忘了。国标中对钢的牌号命名方式有规定，阿拉伯数字代表微量元素的最小含量，按照新材料的名字很容易换算出元素含量，这连一半新手工程师都知道。
庄荣峰毕竟是行业老鸟，窘迫的表情一闪而逝，然后便哈哈笑道：“王工的技术水平果然高，佩服佩服。”
“那就请抓紧时间确认吧，不然后面的事情没法谈。”王朝阳道。
“……好吧。”庄荣峰心里跟明镜似的，王朝阳说的两点都没错，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也只好答应。
好在关系不大，大不了逢场作个戏嘛！
于是庄荣峰给技术部的部长拨出电话，电话是部长秘书接的，等了一小会儿技术部长罗永强接起电话。
“老罗啊，我是庄荣峰，我在外面跑业务遇到些问题，想跟你确认一下。”
“嚯，太阳大西边出来了，你庄荣峰也要问我，你自己不就是专家吗！”
“行了行了，别废话，听我说正事……r18材料的元素含量中有没有钼？”
“当然有，没有钼元素金属是怎么结晶的，老庄你不是吧，这么简单的问题也要问我？”
“……”庄荣峰耳朵通红，废话，老子也知道这是基础问题，但老子这不是为了演戏吗，你喊个毛！
咬了咬牙，庄荣峰又道：“还有一个问题，r18的元素中，锰和铬的含量分别是多少，我手上的材质单似乎有问题……”
这话没说完，听筒里传出对方大笑声。
“老庄啊老庄，你现在水平这么低了？按照牌号上的数字可以把含量反算回去，你想知道含量大可以自己去算，干嘛要来浪费我的时间！”
庄荣峰挂断电话，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本来为了圆谎，简单演个戏了事，他忘记技术部部长罗永强是出了名毒嘴，嗓门比公鸭还大，电话里说的话跟大喇叭似的，旁边王朝阳等人听得一清二楚。
这回可好，自己的形象全被毁了。
淡定，庄荣峰终归是经验丰富，短暂的局促之后恢复往常的自若，转身对王朝阳道：“看来你说的是对的，材质单的确有问题，的确是有些小问题。”
王朝阳说：“材质单可不是小问题，材质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