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苑后院一间简明的屋子里,翠儿闭目静静仰躺着,皎好的面容无一丝情绪,仿若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但往其头底下看去,便立刻感知这安祥的面容下隐藏的不寻常。
翠儿头颅底下垫着层层纱布,纱布下面是一层兽皮,再下面是一堆冰渣。冰渣盛装在一个方形器皿中,旁边有人不定时将融化的冰水舀出,并往里添加冰渣。
屋里安静得能清楚听到床上人儿均匀的呼吸声,摇曳的烛火发出红色的暖光,暖光照着冰渣散发出的寒气,仿似冷与热的交战,水与火的纠缠,灵与魔的较量,明与灭的争夺拉据。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门外关新妍抬脚缓步走进来,床边茉儿立起身,一双隐忧的眼眸迅速上下检视主子,见她安然无恙,安下一颗心。
关新妍对茉儿打了个打势,茉儿走近前来。
关新妍在茉儿耳边轻声细语一番,茉儿认真聆听,直至关新妍话语说完,茉儿沉着说了声:“奴这便去办!”迅速步出了房间。
关新妍站在门边看着茉儿离去,直至茉儿的身影融进黑色夜幕中找寻不见,才缓缓转过身回到屋内,轻轻关上房门,然后走到床边,在茉儿方才坐着的位置上坐下,目光优柔地看着翠儿。
翠儿是被人用木棍从后面击打脑部导致昏迷,对这种外力导致的颅内伤,关新妍无能为力,她所能做的只是尽量减少她颅内出血,帮她度过急性危险期。
只要度过了危险期,后面便可以用中药疏通阻塞的脑部血管,用针灸疗法活络经脉,眼下尚无法预知她醒来后会留有怎样的后遗症,亦不能预估其往后生活质量会如何。
才十三岁的年纪,正如花蕾含苞待放。倘若在现代,十三岁的孩童,正是求知、无忧无虑、在父母跟前肆意享受宠爱的美好年华。
然而眼前的女孩,小小年纪被卖入府中为奴,没有自由、没有奢念。
就是这样一个不争不抢、无诉无求的柔善卑微的苦命人,竟连呼吸、生存的权力也要被人任意剥夺,尚未来得及多看几眼这世界的千变万化,尚未分辩得清身边人的良善好恶,毫无防备地遭此厄运,成为他人阴谋诡计里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如同一枝刚出土的萌新小草,无所预警地被一只大脚毫不怜惜地践踏催毁。
像这样无辜被压折的小草在靖王府里不只一株,至少在梧桐院里,被压伤、压残、压死的,有名姓的加起来已有十几株。
那些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王府贵人们肯定或多或少都知道那双残害小草们的罪恶之脚,他们或者加入其中,成为帮凶,或者视若无睹、麻木不仁,或者闭目塞耳、置身事外。
他们在优越的环境中呆久了,被人迎合奉承惯了,可能真的以为自身是天生的高贵人种,可以任意驱使、支配、迫害处于底层的劳苦大众。
若不给他们沉痛一击,让他们警醒,他们不会认识到自已脚下高踩的殿堂玉阶是多么地虚幻毫无质感,不会认识到自己轻贱贫寒困弱者的嘴脸是多么让人憎恶。
明日,会有人给他们敲响警钟,会有人让他们知道,肆意舞弄权棒、侵夺他人权益、欺凌弱小、不顾他人死活,是会激起人神共愤的。
世人,皆要为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责,皆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买单,不管这个人是高贵还是低贱,是贫穷还是富有。
……
公鸡长鸣三声,天地万物将醒未醒,早早出街的人感觉眼前似挂着一重又一重的黑纱,伸手触不可及,睁大眼又看不真切,尚能影影绰绰地看到建筑物的轮廊以及道路曲直。
一群又一群身着短褐衣、包着头巾的平民百姓们便是在这混沌的气象中,努力识别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前行。
终于来到靖王府大门,发现那里早已聚着一丛人,上前一打听,竟都是些与自己同病相怜之人,且都怀着同样的目的来此。
当下引发了共情,个个义愤填膺,胆壮声威,渐渐地,群情激动,声势浩大。
“我儿命苦啊,死不瞑目啊。”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凄厉呜咽声喊,令人动容。
立即有人高声喊道:“杀人偿命!”
所有人觉醒,纷纷激动对着靖着府大门大声喊:
“还我公道!”
“欺民霸市、贪脏枉法,恶人有恶报!”
“吃人恶魔,还我女儿……”
“还我的救命钱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