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关老爷送上车后,关新妍回到后面那乘车厢,轻舒一口气。方才那番义正严辞的辩驳实出于三分意气,三分理性,三分赌。
京城里的大小官员数不胜数,路上随便踢块石头,就有可能砸到某位权贵亲属门上,贵人出门,路上遇到个硬茬子,不知根不知底细的,不会往死里得罪,谁知道眼前其貌不扬的人背后靠着的是哪座山头,哪个官员还没几门穷亲戚。
越是装腔作势越是叫人不敢小觑,越是软弱怯懦越是被人欺负得死死的,关老爷显然还没有悟到这层,空磨损了膝盖、抛却了尊严,只是方便他人更加肆无忌惮地抬脚将他跆进更深一层的泥土里。
那群贵公子相互之间的交情着实一般,合伙肆虐时,个比个英勇,遇到麻烦事,个比个跑得快。也正是看准了这是一群散逸软骨头,才敢底气十足振振言辞,将他们吓跑。
没想到,崔敏将军竟也混在这群纨绔子弟中,他这是自甘堕落,还是,有其它原因?
牛车颠簸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抵达目的地。
车方停稳,厢帘被人从外面掀开,眼前出现两张圆实的脸盘,二人均是一身简利朴素装扮,显是奴仆。均是笑意盈盈,手脚忙不停。一个放置脚凳,一个伸手来扶。
“夫人听说三小姐回来,可高兴了,指使人满院打扫、添置新物,这会儿,院里刚刚收拾停当,夫人在上房擎等着呢。”一名仆妇快言快语声言。
“三小姐离家三年多,比从前更加水灵了呢,夫人见了保准欢喜。”另一名仆妇不甘落后抢白。
关新妍不声言,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礼节性的微笑,维持着一副不亲不疏的模样,任两名仆妇摆弄,乖乖下车,往内院步去。
这是一座三进院落,总面积不大,青砖琉璃瓦,雕栏画栋,构筑、装饰算比较考究。在京城边缘之地,能有这样一个院落,也算是殷实之家了。
进入内院上房,夫人从坐榻上一跃而起,满面春风急步走向关新妍,从仆妇手中接过关新妍的手臂,一双细长的吊梢眼仔细上下打量关新妍,啧啧声道:
“三年多未见,我儿比从前更加娇俏可人、绰约不凡了呢,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儿,无怪老爷时时记心挂念,直恨不得一直养在身边,不使受委屈呢。”
关新妍抿唇淡笑,轻轻从夫人手中抽回手,低头恭顺行了一礼,“拜见母亲大人。”
“免礼,免礼,”夫人急忙扶起关新妍,“商户人家,又是在自家里头,没那么多规矩。来,来,认识认识你两个妹妹。”
夫人携着关新妍的手回到堂前,站在两个小姑娘面前。
“这是章越,这是清曼,三年前,她们还是懵懂黄毛丫头,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关新妍看看眼前一个圆润,一个更圆润一些的女孩,对夫人笑着说:“妹妹们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一定能嫁到好人家。”
两名女孩一个轻扯嘴角,一个垂首不语,显然对关新妍的到来没什么特别感觉,不过是被临时拉来充个场面。
“听父亲说,大姐也在的,怎未见人影?”关新妍问。
“她啊,”夫人脸色即罩了层灰,“终是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留住了人留不住心,她死活要回益阳,今日上午已安排人送她回去了。”
像是一锹撅破了堤,水一泄不可收拾,提到大姐,似是戳中了夫人的心窝子,夫人陷入愁绪难以自拔,“她那夫家显然已是彻底倒台了,没戏唱了,继续留在他家,只有吃苦受罪的份。
我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一切可动用的力量,终于使得他们方家答应和离,谁料想,你大姐一根筋,非要回方家吃苦头。真是枉费我一番心思。”
说完,夫人看着关新妍认真说道:“这些年,老爷做生意一直亏损,亏就亏在咱们没人、没路子,货品做得再好,没销路,白搭。
原本指望你大姐再嫁个好官家,照拂下自家生意,现今,显是指望不上了。家里的哥儿们都在远方,皆自顾不暇,也是巴望不上。
尚留在身边的这两个姐儿都不让人省心,倘能嫁入好人家,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和顺就算不错了,不敢期望她们能帮扶家里。
话说回来,老爷拼命赚钱,也是为了你们,一是忙着为你们置备丰盛嫁妆,好让你们嫁入夫家后不受欺辱,二来,你们娘家硬实了,对你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嗨!瞧我,你才回来,我就对你发一通牢骚,实是话题扯到这了,没收住势顺嘴秃噜了,另外,也是真没把你当外人,有啥说啥,我儿千万别见怪。
来,坐这,吃些茶果。”
夫人说着话引着关新妍往坐榻去。
这院里情形,关新妍在来之前已从关老爷那里了解了一些。关老爷原本有一妻三妾,两儿五女。夫人为其诞下两女一子,分别是大姐、二姐、四弟。
自己乃妾室所生,生母在孩提时期便已亡故。
另外两名妾室各自为关老爷产下一子一女、一女。那两名妾室现今已不在宅院里,她们的女儿便是堂上这两名女孩。
从入门到现在,从所见所闻中,关新妍已基本了解这个家里各成员在家中所处的地位。夫人精明强干,在这个家里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从仆人们对夫人的敬畏程度来看,夫人在这个家里比关老爷还要威风,极有可能,关老爷的生意都是由夫人在打理。
从两名女孩的穿着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