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否定了才智,又认识到已身的浅薄,且意识到一直敌意满满,视作嫌恶鬼的人竟是真真正正保护着全家的人,颠覆了全部认知的章越已彻底失去抵抗力,惭愧、懊悔的泪水不住地往外涌,忽蹲身埋头于膝盖上放声大哭。
关新妍看着已然崩溃的章越,暗忖:有时响鼓就得需重锤,震毁她的自负、傲慢、偏见,让她自省自立。历经此番遭遇,希望她不再好高婺远,希望她日后能脚踏实地为人处事。
转过身来,面对关夫人,关新妍沉静道:“母亲,德淑娘娘将我们软禁在这偏僻之所,大概是要让我们孤立无援,任她拿捏。
咱们这么多人一起离开的话,目标太大,空易被发现。我先行离开,德淑娘娘知道我在外边活动,她会有所顾忌,该是不会亏待你们。
最晚明日天黑,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们走出这皇宫。父亲的事,我已经托人在办,且安心等待消息吧。”
“颜儿,”关夫人大步上前握住关新妍的手,双眼溢满深情。有些人的情绪表达只与场合有关,与真情实感无关。
见识过关夫人影后般演技的关新妍深沉的眸光里泛着适度的热度,飙演技,未必会输给关夫人呢。
“颜儿忍辱负重,为这一家受了不少委屈,为母和你父亲从前对颜儿多有错怪,千万原谅父母的无知无识。”
“母亲千万不要如此说,父母养育之恩尚未来得及报答,倒让父母频遭惊吓磨难,是女儿不孝。”煽情够了,关新妍渐导入正题:“母亲,倘若躲过此劫,出宫之后该好好想想后路。相信母亲也感受到了,而今京城物价暴涨,许多商家倒闭,商人纷纷外逃,往后生意只会越来越难做。
近来,城内禁令百出,一会儿禁淮商入城、一会儿禁赣源货物,这些禁令明显扰乱行市,偏帮本地商户,打压外来商户。更严重的是,好些外地商户莫名其妙被置罪抄家,许多商户人家已家破人亡,……”
关夫人眸光乍亮,蓦然警醒,“这不是恶势力横行霸市,这是要出乱子啊,或许咱们也早已被列入清理名单了。这京城已是容不下咱们了。”
要的便是这句话,关新妍心里一阵轻松,却满脸忧愁道:“这如何是好,不如,咱们速速离京回益阳吧。”
“如今,我倒不是留恋京城,只是担心你父亲……”
“母亲放心,父亲的事我会想办法。既然母亲有离京的想法,我立即筹谋此事,母亲务必做好随时离城的准备。”
关夫人方要问话,忽听得屋顶上方传出巨响。霎时间,三条黑影和着尘土瓦砾从上面落下,与此同时,门板被人从外面撞开,一条身影冲入进来护在关新妍身前。
关家母女四人惊吓中自然聚拢到一起,皆睁着泓澄大眼望着眼前突发一幕。
那边三名青年男子皆是面皮净白、锦衣贵冠,一派骄纵奢豪姿容风貌,尤其中间那位,脸色憔悴带些病气,眼里却有着易转乾坤的诣力。
这边崔敏悍然矗立在前,与对面三名公子对峙。
“崔将军!”清曼认出崔敏,欣喜喊出声。
崔敏略偏头,给个侧颜,是回应,也是抚慰。
“崔将军不动情则已,一动情广开胸襟啊,一举兼收两朵花,比本宫还贪心呢。”对面中间男子雍雅开口,“那个胖丫头还算灵动活泼,比那多数官家女子有趣得多,配你这个不解风情的闷葫芦也算适当。可这名女子,”男子偏头看向关新妍,“可不是你能镇得住的!本宫今日定然是要将她带走,劝你识相,自行让开,真动起手来,伤你我颜面,坏你我交情,且吴太师那,你我都不好交待。”
“太子,”崔敏拱手恭敬一礼,“在下与这两位姑娘的关系并不是太子所想的那般。这位关家三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倘有机会,必舍命报答。
倘若关家三小姐今日愿随太子去,在下绝不拦着。可如果她不愿意,求太子放过她,在下愿许太子一个重诺,日后,太子有叫属下办差,无论多艰险,纵是上刀山、下油锅,在下毅然赴之。”
“本宫不缺卖命的,就缺个能叫我心动的女人。甭废话,我再明言重令一次,让开!否则,你就是自寻难堪。”
崔敏巍然不动。
太子身旁两名公子出言劝解:
“崔将军,太子与你商议,给足了你颜面,你别不知好歹。太子要带走这名女子,你真敢拦么?你敢对太子动一下指头,你便是犯上作乱,死罪一条。”
“崔将军,千万不要因为一个女人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啊。向太子认个错,大伙还如从前一般情深意厚,共享荣华。关键时候,你可不要犯浑啊,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的家族想一想啊。”
崔敏平声道:“在下并非存心要与太子作对,忠义两难全,今日太子若一定要带走她,请从在下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太子眉头一皱,下巴微收,其旁两名公子即刻抬脚径朝关家母女方向去,关家母女立时惊得花容失色。
崔敏移身阻拦两位公子,对方无论怎么饶皆饶不开崔敏,只好动手。
两位公子一开始只试探出招,见崔敏只闪不攻,渐渐发起狠招,原本两人合力也不是崔敏的对手,可十数招之后,一个飓风激轩,只听“卡塔”一声,崔敏的一条胳膊被折断。众人皆惊。
关新妍这才发现,崔将军那条假肢其实是以木头为基本材质构造的枢舆。关夫人、章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