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惜春来说,日子过的飞快,不等碧色冰裂哥窑花盏里的水仙花凋零,转眼便到了正月十八。
这日一大早,阖府上下早早起来,在各管事的监督下又一次检查婚礼所用一切,唯恐造成哪怕一丝疏漏。
便是新郎倌贾珍也放下了架子,叫来管事一一细细问过流程安排。
甚至态度温和地表示,有不确定的地方,可以由他接手。
这让管事们心惊不已,个个抹着冷汗越发小心的回话。
贾珍的好心情,人人都看的出,难免对新太太在大爷心中的地位有了猜测。
哪怕没见到新太太,有伶俐的也悄悄打起了小算盘,这内宅说到底还是新太太说了算,且这新太太看起来还很得大爷的心。
连带着听说对方是小官之女的不屑也偷偷藏了起来,再不敢放肆。
贾珍看着日头望眼欲穿。
老天似乎也知道他得个合意的女人不容易,很给面子,天气晴好,瓦蓝的天上连一丝白云也没有,立春后的风更是洗去了戾气,拂面而来,柔和温煦。
眼巴巴的出发迎亲,眼巴巴的盼着快快接新娘返回,眼巴巴的等着拜堂、洞房……
这是贾珍二次当新郎的一日感悟。
“新娘子来了!”
鞭炮声,孩童笑闹声,嘈杂声从正门远远传出。
平日里紧闭的正门已经完全洞开,正等着大红花轿抬进院去。
喜乐高奏,二十四对宫灯分列两旁。
喜轿落地,轿子里端坐的秦可卿将嫁妆锁匙递了出去,喜娘忙接过。
她满脸堆笑的说着吉祥话,什么“百子千孙”之类,又将锁匙递给贾珍。
贾珍绷着脸,嘴角死死抿着,唯恐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他毫不迟疑的接过锁匙,高高举起,呈现在青天之下,似乎在请苍天见证。
这个仪式类似求子,只要新郎做出这个动作,意味着新娘将会多生男孩。
等吉时到了,喜轿重新抬起,一直抬进正厅前庭。
等喜轿再次落地,贾珍接过喜扇,敲击轿顶三次,又用脚踢轿门三次。
这代表新郎的威严,希望日后新娘可以百依百顺。
轿内秦可卿应战,每回贾珍踢轿子,都会回踢一下。
意为男不惧内,女不示弱,旗鼓相当。
这个仪式结束,喜娘便上前请新娘秦可卿出轿。
秦可卿蒙着龙凤呈祥红盖头,任喜娘扶着,边上还跟着个小丫鬟。
紧接着是赞礼,新人拜天地。
拜了天地,便是送入洞房。
秦可卿坐在月洞床上,眼前一片红彤彤,除了脚尖,什么也看不见。
贾珍接过玉如意,去挑盖头。
他踌躇了一下,手微微颤抖,心里有点胆怯。
记不清和冯氏成亲时的所有细节,记忆被刻意的深深埋藏。
眼前似乎才是第一回成亲。
忐忑,不安,一时间,贾珍竟无法平抑狂跳的心。
什么时候也成了毛头小子?他忍不住自嘲一笑。
盖头上金线绣成的龙凤正睁大眼睛嘲笑他的“近乡情怯”。
喜娘笑着说吉祥话:“新郎三挑盖头,左一挑吉祥富贵,右一挑称心如意,中间一挑挑出个金玉满堂。”
这时是要给喜钱的。
惜春忙让春莺递了个绣红双喜的荷包过去,里面是十两的银锞子。
喜娘捏了捏,心里高兴,嘴上又来:“盖头挑三挑,一胎生三小。”
贾珍脸上一僵,回过神来,看了喜娘一眼,目含嘉许。
又示意惜春再打赏。
惜春冲春莺点点头。
春莺忙又给了个十两的荷包。
喜娘哈哈一笑,拍手道:“挑盖头,秤杆金,秤杆亮,秤杆一挑挑吉祥,左一挑富贵,右一挑如意,中间一挑金玉满堂。”
春莺再次给了一个荷包,心中忍怒,这还没完没了了?
不过,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回赏了。
哗啦。
珠帘的细碎轻响声从盖头下传来。
这声音仿佛是催促。
贾珍鼓起勇气,手里如意一伸一挑,盖头轻飘飘飞了出去,蝴蝶般落在枕头上。
这是连内气都用上了。
该说操控细微吗?竟然没把盖头震成碎屑。
一阵脂粉香气随着气劲四散,直往鼻子上扑。
看着新娘装扮的秦可卿,贾珍愣了。
心仍怦怦狂跳着,但他什么都没看清楚,眼前只有摇晃的珠串和一张粉脸。
尽管知道这白粉下的脸如何鲜艳妩媚,可此时他却完全看不清。
惜春震惊的张大嘴巴,这会的新娘妆简直能把人吓得猝死,她只看到白惨惨一张涂着厚厚白粉的脸,及脸上一张血盆大口。
感情荒村鬼话这种话本里写的鬼新娘有原型!
书上说秦可卿“fēng_liú袅娜,恍若黛玉,鲜艳妩媚,似乎宝钗”,“生得袅娜纤巧”。
可惜,当前不管是容貌鲜艳妩媚,还是身形袅娜纤巧,都完全看不出。
“来,喝完合卺酒礼便成了。”
喜娘眉开眼笑的将酒杯递给贾珍二人,嘴里道:“夫妻一体,百年好合,同甘共苦,患难与共。”
二人接过杯子,很配合的交错手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喜娘取回空杯,将杯子丢到床下,口中道:“一仰一合,阴阳合和。”
贾珍又赏了钱,才把屋里的人全都打发走。
“你先洗漱一番,我让人送了席面,你稍稍用些。”
去敬酒前,他柔声叮嘱小娇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