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楠定定看着琉璃,他眼中的是一个杀伐果决的女子,没有娇俏,没有狡黠,没有了往日肆意张扬的痞气。
项楠郑重地点头,起身整整衣袍,向琉璃深施一礼后举起右手中间三指,“项楠以项氏一族先人之灵起誓,必不会擅自行动,绝不牵连沈姑娘一家于万一,若违此誓,让项楠死后不得归于项氏宗族。”
项楠的誓言在以宗族为重的大氏族中,是极为严重的,一个人死后不能归于宗族,就成了没有根的孤魂野鬼,没有来处,没有归途。
琉璃并不阻止,对她来说虚伪的道义不及她的亲人万一,她即便再怎样信赖项楠,也不能拿亲人的性命去做赌注,让项楠立誓只是一道屏障,既然身在局中,她还会再设下一道又一道屏障,护住她的至亲。
“好,我信你,毕竟过去了许多年,即便真的是你父亲的旧部,也不知道他们如今作何想法,若是有心收拢,还需谨慎试探,切勿轻举妄动引火烧身。”
琉璃又将利害分析,项楠点头,神情有些黯然:“那时我被父亲的谋士林起冒死救出府,他身负重伤将我送到徐家,交给他的至交好友,我的养父徐盛,之后便伤重身死。”
“养父虽是受了林起挟制,不得不冒险收留我,但是亦不曾苛待我,只是不准我提起从前的事,让我把那些都忘掉。”
“家中兄长对我极爱护,为我开蒙教我习字,见我喜欢偷看护卫练武,便请养父将我送入南阳山,做了慧景山人的关门弟子。”
“我从幼时起便学会了装做忘记过去,也并不想着洗雪冤屈,只是听到了我哥哥——文澜的消息……”项楠目光低垂,看着那铁手环,“他们欺人太甚!”声音像是淬了冰。
琉璃没做声,能在那样情形下死里逃生,不可能如他所说只有一个林起相助,应是有许多死士拼着性命护住了他,只是不知文澜为何会流落在外,又成了小倌儿。
“所以姑娘放心,我并不想找回先父旧部,也不想洗雪冤屈,姑娘的大恩项楠尚未报,更不敢以从前旧事连累姑娘一家赴险。”
琉璃点点头,“你不要怪我无情,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但是只要一日不翻案,被人拿住把柄就可能万劫不复,还是谨慎为好。”
项楠颔首起身,就要告退出去,忽然回头挑眉看琉璃:“你是如何认得这铁手环,是先父旧部所有?”
琉璃今年不过虚岁十八,十七年前事发时她刚出世,就算当故事听说一点,也不会认得神兵营的铁手环。
琉璃面不改色:“我读书读得多。”
项楠的脸古怪地扭曲一下,什么也没说,夺门而出。
琉璃出去信步走到文澜的院子,因为文澜喜静,院子里只有一名听使唤跑腿的小厮和两个管洒扫浆洗的婆子,平日做完了活儿便回自己的住处,或是跟别的院子下人们凑趣说话,所以此时院子里很安静。
院子里有一棵桂树,像靖安府那棵桂树一样,每到这个时节,桂子香飘十里,沁人心脾。
文澜就坐在桂树下弹琴,莫兰两手交叠站在他身后,目光如水落在他身上,芷郎远远立在房门口,定定看着文澜弹琴的手。
真像是一幅画。
琉璃和木木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文澜,他以指抚弦停下弹奏,起身颔首:“沈姑娘。”
莫兰也过来行礼,芷郎犹豫了片刻,也朝着琉璃弯一下腰。
“我就是随便走走,惊扰了文公子弹琴吗?”琉璃笑问。
“我也不过是随手弹弹,并无惊扰。”文澜也微微一笑,即使面上有那么明显的一道疤,仍然是让人心旷神怡。
琉璃看一眼莫兰,“莫兰姑娘,以后我或许常常四处奔波,你是想随我一起还是跟在文公子身边呢?”
莫兰一怔,好像忽然想起自己并不应该是文澜的护卫,面上微红,大眼睛看向文澜,其中有征询有期待。
“莫兰姑娘这些时日帮助在下良多,不过护卫在沈姑娘身旁才是正理,我在府内足不出户,不需要护卫,文澜多谢莫兰姑娘之前费心了。”
文澜微微低头致谢,莫兰的眼圈却已经红了。
琉璃叹气,她早就发现不对,莫兰对文澜过于关心在意了,莫兰看着文澜的时候,琉璃从她身上仿佛看见前世的自己。
她这一问不过是提醒,想让莫兰及早醒悟,文澜虽不是陆潇那样冷情,但是文澜心上的伤让他给自己铸成铠甲,怎能容得人轻易穿透?旁观者清,琉璃不愿看到莫兰如她前世一样执迷不悟。
莫兰咬唇不语,半晌后似乎做出了决定,“小姐,莫兰受命于小姐,小姐让莫兰做什么,莫兰都会服从,不过小姐如果能让莫公子体弱,莫兰偏有一身蛮力,许是上天安排吧,能为文公子尽一份心,莫兰之幸。”
琉璃注视了莫什么,却瞥见莫兰眼圈微红地看向他,眼里有乞求和期望,文澜到嘴边的话终是忍住。
琉璃叹口气,“既然如此,你以后就跟着文公子吧,芷郎,”琉璃又看向芷郎。
芷郎走过来,秀气的眼睛平静地望着琉璃。
“你可愿意随在文公子身边?你并非我买来的奴仆,可以自行决定去留。”琉璃看着这个眼神与身材不像同一个人的孩子。
“芷郎愿意追随文公子服侍文公子,请文公子教我学琴读书。”芷郎轻声说道。
琉璃目光微闪,这个孩子比她想的要理智成熟得多。
“不知文澜公子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