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眉眼微敛,让石妈妈给大家上了热茶来,缓缓呷了两口,沉稳道:“喝口茶,暖了心肠,便也没那么紧张了。”
府中一片肃肃沉寂,唯烛火燃的热烈,定定瞧着,竟也有了祝融的气势。
女眷们依言端了茶水去吃,杯盖拨弄茶碗的动作间,有叮铃声响,此刻听着竟也是刺耳的烦躁。
烛火烧的久了灯芯长了,那微红的火焰微微恍惚了起来,夜风扑进,摇摇曳曳的,隔着如云端雾霭的轻烟瞧着,恰似鬼火幽幽,叫人心口无端成了几分惶然语不安。
灼华拿了剪子剪去了一段灯芯,火焰有一瞬间的折断,在沉寂中惊了满室的安宁,女眷们不由自主的心口抖了一下。
缓缓回了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静月细心的为她摆好软垫,叫她腰间有个着落。
灼华端了茶盏,轻轻拨了拨蜜茶水中微微沉浮的几粒桂花。
温厚雪白的氤氲扑面而来,面颊上的毛孔似春日芽儿苏醒的伸展开来,微痒。
细软的绒毛站了水气莹莹有光泽,拢得她纯净的面容有了润泽而朦胧之色,便如佛堂里高高盘坐的神佛,只可敬畏远观。
“炸药埋在哪里了?”
明堂首座旁的小桌上供着个朗窑白瓷的香炉,盖子雕成了仙鹤腾云的样子,那仙鹤栩栩如生有着眇映云松的鸾姿凤态。烟雾从镂空处悠悠升起,拢在空气中如云如雾。
乍一闻炸药二字,惊惶如箭,破开了云雾。众女眷眼底的慌乱之色渐起,开始坐立难安。
太夫人的眼神来回在灼华身后的静月和岑华,最后落在了岑华身上,那经过时代磋磨的锐利眼眸中闪过深沉之色,“府中被埋了炸药?”
灼华微微一笑,如月色温和:“祖母不必担忧。”搁了茶盏,细语悠缓的安抚道,“有人利用各府邸的货船夹带黑火进京,每次数量不多,却是从年前就开始了。如今的火药怕是可以将几个咱们这样的府邸夷为平地了。”
正说着,只听外头一阵震耳欲聋的轰然声,门窗被震的吱吱直响。
屋中女眷大惊,刷刷站起,孩子们受了惊扑进各自母亲和乳母的怀里,一时间竟也不敢哭了。
徐颉和徐颃有些害怕,小手紧紧拉着母亲的衣袖。
灼华笑意和缓,温柔的捏了捏他们的发髻,牵了那一双柔软的小手,“好孩子,别怕。”
小家伙牵着母亲柔软的手,看着母亲温柔而沉静的笑色,不由糯糯一笑,颊边浅浅梨涡里盛满了信任的安心。
“恩,有母亲在,孩儿什么都不怕!”
倚楼朝爆炸的方向看了眼,回道:“那方向有魏太傅府、姚阁老府、秦王府、雍王府、刑部左侍郎府,难说是哪家遭了殃。”
“我猜是秦王府。”灼华淡淡一笑,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在鬓边晕起的紫色光晕下显得格外深沉,“岑华,你觉得呢?”
岑华冷艳的面容素来平静如水,此刻却有了几分惊讶浮现,“要摆脱嫌疑,自是要将自己搭进去的。他如今正处深宫之中,左右死的不过几个妾室,倒也不算亏。”
见主子的目色莹莹落在自己身上,岑华不屈亦不慌,回以一目坦然,一拱手道:“属下不敢背叛主子,也不会背叛主子。”
灼华勾了勾唇,抬手掠过颊边的一撮玛瑙流苏,流苏在她指间划过,清脆有声,在微红的光线下耀起了一缕缕紫色的光晕:“我知道,否则也不会容你到今日。”
岑华默了默,问道:“主子如何知道?”
天际有闷闷的声响,是暴雨前的雷声翻滚,如此时机却似那声爆炸的余响。
灼华望着屋外的一片墨色的沉寂:“你们两个为了徐悦一死一伤,吃了不知多少的苦头,若是有人想拿你们做文章,将你策反成暗棋留在我身边,好在关键时候给我一刀,也不是不可能。当初你被救下不久,李怀的人便找上来了吧?或者,是你找到岑连之后他们找到的你。”
岑华点头道:“是,他们是在我找到岑连之后出现的。想是在那里等着我寻过去的。他们出现的隐蔽,只怕是收留我的那寺院里的人也未必有所察觉。”
灼华的嘴角含了一抹薄薄的笑意:“你回来后,我让人在那个村子和寺院里住了半年。”
有风拂进,晃动了室内的轻纱帷幔,映着光如水波晕在地上,一晃晃的有明灭不定的光晕,她的神色落在那光里忽明忽暗的高深莫测,“海边的村子、寺院,都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只要有生人踏进,便是他再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会留下痕迹。时日长了,总会有破绽显现出来。”
半年,那就是一年前就知道了。
岑华目中难掩赞赏,了然道:“有人见到过他们与我说话。只是往日里一幕不过平淡无波,问过未必有人放在心上,若是细细相处,话头起了,有些不经意的东西便出来了。”
灼华目光清透如瓷的瞧着她,“我要把我和孩子们的性命托付在你们几个手中,不可不查。”
岑华点头,理解道:“属下明白。五年很久,生死是大劫。”
经历劫难的人,心思总是脆弱,是经不得有心人挑拨洗脑的。
可她们都是姜王府暗卫营里出来的,是在白骨堆里杀出的血路活到了今日的,心性最是坚毅不可摧,如何会被李怀的人三言两语给刺激到呢!
她们是杀手,更是战场上的将士,而礼王府出来的兵从来没有逃兵,更没有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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