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头一过,喜庆的味道便衔接着元宵,成都的集市就从桃符市过渡到灯市,“天府之国”之称不负盛名,门户集市,溪口画舫,灯火通明,昼夜不分,目光随着花灯望去,像是天上的骄阳星月落入了千门万户中。灯市上游人仕女一重重,人头挤得不见人头,只见璀璨彩灯的光辉映晃在那些华裳上,人群动,光辉动,如淌在河面的潋滟波光。
独孤默,商音与潘安,蒹葭,采梅,贪玩的一行人早融入了这片灯市之中。
“小娘子,小娘子,快看啊!那就是脸谱灯!”蒹葭对着桥头欢呼,直晃着商音的胳膊,差点没给人家晃卸喽。
“噗——呼”
一声桥头火光飞起,原来是耍灯戏的技人口中喷出的一团惊火,吐火一出,技人身前身后环挂的数只灯笼似是应了机关一般全亮了起来,灯面上彩绘的“生旦净丑”脸谱画堪比立体,活毕活现。技人再携灯笼耍一圈招式,那些脸谱灯笼即如大鸟滑行般陆续悬入横空的灯架,那幕黑色的天空都成了戏台子的帷幕。霎时,又叫灯市添了一重温暖的亮光。
众人纷纷称赞精妙绝伦,喝彩声一片片,就是没琢磨出技人暗中使了什么法子才使得这些花灯收放自如。
“这是长安没有的灯戏。”商音欣赏着道了一句,满目的流光溢彩更衬得她的明眸水灵。
“怎么,世上竟还有京都没有的东西?难道京都没有灯会吗?”采梅自小在成都长大,从未走出蜀地,对于其他地方自然一点也不了解。
蒹葭解释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按长安城的宵禁制度,灯会也只有三天,并不像这里日日夜夜,而且因为战乱,长安,洛阳的米价都升到一千钱一斗了,谁家有心思看花灯呢,去年长安的灯会都比不上这里一半炽盛。”
“啊……”采梅发出一声惋惜的感叹,好似心中幻想的盛京坍塌了。
商音回头望了一眼嘁嘁喳喳的两个小跟班,视线朝流动的人群扩宽,呀!孤独默与潘安不见了!
或许跟丢了吧!
这怎么可能,家里的狗丢了他都不会丢!这表兄弟估计在哪里驻足会美人吧!
对,一定是这样的!
潘安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呀!商音不高兴地哝了一下嘴,独孤默就是这样,总把别人家的男孩子教坏!
商音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想着,忽然有两张红青鬼怪的脸于陆地耸起,一高一低惊现,像要吞噬人般的惊悚,几乎将她吓得海拔跳高了一截,见到面具下熟悉的身材才挥起两手拳头,同时打在他们的心口上,一本正经地呵斥:“本天师在此,尔等妖魔鬼怪速速退下!”
“啊!我的心都叫你打碎了!”独孤默褪下面具装腔作势地捂着心口,戏谑的口吻。
“姑姑,我的心也被你拍碎了!”潘安有板有眼,学得十分快。
“想吓我,等你们真正变成鬼了再说吧!”
他们带的面具好生狰狞,似乎还透着一种古怪谙识的面相,商音不觉心中阴森森起来:“这魑魅魍魉般的面具不像世面上卖的。”
“喔,刚被一群闹得正兴的驱傩拉进去,他们送的,说是给我们辟邪。”
“……”辟邪?
商音翻了个汤圆大的白眼。
她揭下独孤默的面具,面具出奇的略沉,竟像是拿死人的骷髅做成的,空洞的“双眼”如两窿黑渊深陷,红口白舌间染着几撇红,就像是咬过血肉后的口,她心有余悸地触碰过那抹红,指尖有点黏而湿的触觉。
竟然是血!商音大叫一声立刻扔掉那面具,心像挨了谁一打,不安而痛苦地狂跳着。
“刚才都没吓到,现在反而吓到了?他们驱鬼赶祟,这只是黑狗血而已。”孤独默赶紧解释。
“能将这面具送给我吗?”这是一种生分的请求,商音似乎很在意这个面具。
“行,那你怎么回报我呢?”
真没想到这吃穿不愁的大将军也有讨价还价的时候,商音环顾了下灯市说:“我拿这灯市最漂亮的灯跟你换!”
“行,我倒看你什么眼光!”独孤默爽快地答应,就看看那最漂亮的灯她如何拿出手。
什么才该是最漂亮的灯,这个问题有点笼统了。
自然是投机所好啦!商音跑到溪角那头的灯集上指着一盏四大美人的转鹭灯说:“这盏转鹭灯的纸绢画绘着四位美人,自然是最漂亮的灯了。”
转鹭灯,也就是后来称呼的走马灯。将灯面制成四或六多面棱面,各向灯面绘上不同的图象或剪纸,点灯之后灯面图像如旋转木马一般循环转动,这是利用烛火产生的热力造成气流,达到轮轴转动的原理。
当地流行的转鹭灯一般画有壮士驾马、四大花君子、一年四季、由“女娲补天,后裔射日,嫦娥奔月,共工触山”流传的四大神话故事、十二生肖等。
只是绘着四大美人的转鹭灯着实难见,因为当朝才出杨玉环,四大美人的说法还暂未定型。
商音瞧那四位美人的影像在橘黄暖色的烛光中循环转动,仿佛是在逐着月华,流光迷离凄美照在她们身姿。每位美人画像旁皆有蚊蝇小楷题诗,商音念起:“‘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李太白说的是这位浣纱美人西施;‘玉关春色晚,金河路几千’,这位是西汉出塞的昭君。”
转鹭灯的第三位美女徐徐转过,上头题的诗句是:千古凤仪成绝剧,连环妙计巧周旋。
接着第四位美女是:云想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