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到了那个躺在床上四肢肥大,全身肿胀的不成样子的女人,她的母亲。
她又想到了那个在生命垂危的时候,还在念叨着没能生下一个儿子的女人,她的母亲。
她又想到那个的在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抓住她和她妹妹的手问她们为什么不是男孩的女人,她的母亲。
她的一生不能说是漫长的,但实在太辛苦了。
她生命存在的意义仿佛只有生下一个男孩这一件事。
林珍珍心疼她,怜惜她,但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她。
所以,她努力上学,认真工作,直到后来嫁给谭书默,直到他后来有了孩子,她也没想过一定要生一个男孩。哪怕她的丈夫,她的婆婆,都希望她生个男孩,并且还在不断的将的这种观念,这种意识灌输给她。
但林珍珍觉得,生孩子并不是只有男孩这一个选项。
可是在这里,在她成长的这个地方,在她成长的这个家里,在她的爸爸面前,在这样的日子里,林珍珍好像又被强行的拉到了过去。
她望着锅铲下被翻过来一面,煎的金黄却依然还在油锅里待着的鱼块。
她觉得那就是她自己,她不也是这样吗?无论是在哪里,无论翻到哪一面,好像都逃不过,好像都躲不开。
“爸,这世界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生男孩未必就是让人高兴的事,生女孩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林父“吧嗒”一口抽了口闷烟,升起的烟雾和油锅里飘出的油烟混合糅杂在一起,他那张清瘦却皱纹横生的脸隐在烟雾中更多了几分朦胧。
“女孩不是不好,只是养儿防老,有个儿子在家里,总还是有个盼头,想着家里有个儿子,做什么才有劲。”
林珍珍心里一堵,手里的锅铲滑落在铁锅上,发出“砰当”刺耳又响亮的一声。
“爸,你是不是一直在怪妈没给你生个儿子,我和青青都是女儿,这点让你非常失望吧!你那么希望有一个儿子,养儿防老,你是生怕我和青青不给你养老吗?就算你真有个儿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跟你一样住在人差不多都搬空的老式宿舍楼里?年龄到了,买不起房,买不起车,给不起彩礼,连个老婆都娶不起?”
林珍珍少有这样疾言厉色,言辞犀利的时候。
林父一愣,指间夹着的香烟掉在了地上,林珍珍也愣住了,铁锅泛出“滋滋”的响声,一股焦香带着几分糊香不住的往鼻子里钻。
“怎么了?鱼好像烧了。”
谭书默将手机放在林珍珍的手上,拧掉了火,将林珍珍推出了这个半封闭式的公共厨房。
林父坐在一旁抽着闷烟,谭书默是个厨房新手,看着那锅半焦不焦的鱼肉,抓耳挠腮了好一会。
好在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还是见过猪跑的。
谭书默想了一会,将烧焦的鱼扔进垃圾桶,然后切了些辣椒,姜,大蒜,香菜,一起翻炒了一下。
很快,一阵诱人的香气就直往人的鼻子里钻去。
谭书默吸了几鼻子,香气将他的馋虫勾了出来,也让他的自信立了起来。
谭书默拿起盘子装鱼,端着铁锅去洗的时候,才发现般了张矮凳坐在一旁沉默的抽烟的林父。
“爸,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呢?”
林父猛吸了一口烟,模糊不清“啊”了一声。
这盘鱼肉的成功让谭书默生出了自信,他将铁锅架在炉灶上,转头问林父,“爸,还有什么菜要做,我来做。”
林父又吧嗒的抽了一口闷烟,伸手指向那已经清洗好青菜,“也没什么了,再炒个青菜就好了。”
谭书默兴致勃勃的开始倒油,放菜,翻炒。
林父叼着烟走的谭书默的身边,吧嗒的抽了口烟,嘴唇蠕动了一下,还没说出来又把i烟递到嘴边猛的吸了一口,这才问道,“书默,这眼瞅着珍珍这还有一个多月就生了,你快要当爸爸了。”
“是啊。”谭书默头也不回的答道。
“这,”林父在谭书默的身边转了一下,又沉默的抽了一口烟。有些话,作为男人真的不好说出口,像侧面敲打谭书默不要重男轻女这样的话,又怎么是他能说的呢?
青菜在锅里翻了个身,颜色已经深了许多,谭书默加了点盐,林父看了一眼铁锅,菜很快就要炒好了,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有些话,再不好出口,现在也到了要说的时候。
“那个,书默啊,这珍珍这胎,你们做过些什么检查吗?”
即使是这样委婉的一句话,也让林父低下了头。可是为了提醒谭书默,为了林珍珍的心里好受点,为了林珍珍的日子好过点,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检查,都做过啊!一般要做的孕期检查我们都是做过的啊!”
谭书默急忙解释,却没成想自己误会了老丈人的意思,“爸,我们这是第一胎,医生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该怎么检查,我们就怎么检查,只要是为了孩子好是吧?”
谭书默本以为自己的回答可以让林父放心,却没想到林父听完他的回答之后,皱着眉头又郁闷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
“爸,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林父将手里的烟屁股一丢,有些急促又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哎,我就是想问你,要是珍珍这胎是女孩,你会不会心里不舒服?”
“怎么会呢?男孩女孩不都是我的孩子吗?”
谭书默关了火,将青菜盛在盘子里,又加了一句,“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