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的季副导实在是忙人,一下午不知所踪后,围着他的人和事一茬茬的。所以当他哥季修正从一场争吵中缓过神静过气来,打算开启新一轮战争,气势汹汹走出门的时候,就在夕阳艰难攀登的楼道里看到了两个用标准的农民蹲啃煎饼的姑娘……
他有些气不顺,但酝酿了下又好像不大眼熟不方便开口骂人,退回去又觉得这样比较怂……
进退维谷间一个啃完了的姑娘舔舔手指发现了他,不过也没做什么,只是捅了捅另一个,另一个的目光就看了过来。那目光怎么形容呢,一片空蒙中因为大大杏眼眼角微垂,而带了点悲伤的意思,些微的悲伤中全是人事不知的茫然,像是看他,又像只是恰巧看向这个方向,看的是这里的全部。最重要的是,即便看到了他,她的目光还是茫然,嘴里依然不停的嚼着煎饼……
这目光像是撞破了长久以来悬而未破的一个角,季修正对着两个不明所以的傻子激动的大力拍着墙壁高喊:“莫宴莫宴,那个谁那个谁……快来,快出来……”
所以当季叔平突破重围,转了一圈寻人未果,回到楼道准备转战下个战场时,差点被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的,他有点不正常的哥吓个半死。当然他的那两只雏鸟更是可怜,他分明看见慌张中,赵牧之把还没吃完的煎饼三下五除二塞到口袋里,她的衬衫虽然是糙老爷们最爱的宽大灰褐相间格子款,也肉眼可见的油了一块……
淡定是需要对比的,就比如现在站在疯癫和怯懦中间的季叔平,觉得自己是唯一能掌控局面的人,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淡定的开口:“哥,莫姐,这位赵牧之小姐,是我找来试镜莫姐女儿的,怎么样?我磨了一下午,终于磨来了!”够傻吧,他心里默默的补上。
然而他哥根本懒得搭理他的邀功,一箭步把赵牧之攥在手里,“莫宴,理由都在这儿了!”
“嗯。”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像是被华贵的丝绒蹭了一下,赵牧之终于在这个不正常到魔幻的下午见到了唯一一个自己认得出的人。
就像是爱丽丝终于遇到了疯帽子,虽然还是陌生的世界,也知道境遇会继续魔幻下去,但起码有了两分踏实的交谈感——那可是人尽皆知的,为戏痴狂的传奇影后莫宴!
说起来莫宴这个人,为人行事基本可以说是我行我素,丝毫不顾及世俗。故而她虽不大露面,但却是偶有蛛丝马迹立马血洗八卦论坛首页的人之一,黑粉不交战则罢,一交战必定昏天黑地。
不过赵牧之觉得挺正常,毕竟莫宴嘛,大艺术家行事多少都是轻飘飘掀起腥风血雨体质,老实过日子很难艺术嘛。赵牧之虽然是个艺术盲,但还是能模糊觉出莫宴绝对称得上“家”的。
现在莫宴就站在楼道转角的不远处,夕阳已经不是很明亮了,房间都没有开灯,她的身形同夕阳造的浓稠的影融在一起。即便是穿着戏里粗糙也没什么型还带着俗气的花纹的服装,依然被她独有的气质渲染成了一副神秘的,浓墨重彩的画。
一见就刻进心里,再不能忘怀。
真好看啊,赵牧之就着这随之而来的口水,努力把嘴里没来的及下咽的煎饼送下去,也忘记了被人攥在手心的慌张。
“快把牧之放开,”莫宴上前三两步轻巧的将赵牧之解救开来,细心的为她揉了揉手腕,“你别害怕,季导这人就是这样,他也是看到了合适的人太开心了……”
季叔平眼睁睁的就看着莫宴的温柔大姐姐表象戛然而止,甚至有裂开崩坏的迹象,归根结底那只傻实心的雏鸟本来煎饼吃的好好的,嘴边都能看见油光锃亮,正准备完美收尾的时候被他哥出乎意料的打断,仓皇企图掩盖这个煎饼渣子中没太留意方法,导致手上也……
而一个完美的温柔大姐姐当然是拉着小妹妹的手安抚的……
眼瞧着莫宴在第二次努力深呼吸平复情绪,而那只傻鸟还呆呆的看着,甚至有点入迷,并未发现异样,季叔平跟自己说,开始工作了。
他灵活的挺着自己占地面积不小的肚子挤进中间,巧妙的将两人分隔开:“来来来,牧之,我们来试妆,我给你说说戏!”
手上让人如鲠在喉的油腻腻的触感还盘桓在心头,目送着那倒霉孩子傻呆呆的一步三回头的远离,她欲语还休的目光带着依恋而不得的委屈,宛如小火,一点点将莫宴逐渐冷凝下来的厌恶和慢慢升腾而起的心疼熬煮成了复杂的百味——疲惫的倦怠和苦涩的愧疚。
莫宴长久的望着那早空无一人的斑驳的楼道,仿佛自己把那个高高在上的女明星抽了出来,只剩下一个百般无奈又不得不咬牙强撑的中年妇女,望着她一生的磨难,也是救赎的影迹,诸般滋味,一地狼藉。
楼道里的空气宛如凝滞,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唐嘉嘉很慌,她刚刚慢了一步没有跟着赵牧之,下一秒“动”仿佛就成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在这个破旧并拥挤的小楼道里,无以言语的沉重如有实质般铺陈。
她想要扶一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莫宴,又蓦然升起一种无法承担的担忧。
她感觉自己好像无意间穿过了道任意门,闯入了不属于自己的空间——相对于阳光明媚前途不可限量的高材生的世界来说,无限愁苦的那个现实平行世界。
人类的悲欢在这里通过每一分空气无孔不入的渗入了唐嘉嘉的细胞中,要比过去观看那些文艺作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