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隐很清醒地知道,对于蓝秉光而言,惩处蓝釉不意味着他在仅剩的两个女儿当中放弃了蓝釉,选择了她。
他心中有一杆天秤,而她的身份就决定了那杆秤永远不会向她倾斜。
蓝秉光不可能放心把天帝之位传给一个不明身份的女儿。
并且,他对于蓝釉的惩处显然也是留了退路的。单从把蓝釉废除身份后还是让她居住在以前的宫苑这一举动就不难看出,他没有像当初放弃蓝妍一样绝情到连蓝氏疆域都不让她再呆下去,他对自己悉心栽培了多年的蓝釉,还是抱有幻想的。
但很显然,已经被蓝隐击溃了心理防线、失去了理智的蓝釉没能看破这一点。在被彻底囚禁于宫苑后的第七天,她在那天被自己烧得不成样子的凤仪阁,裂丹自尽了。
她似乎是要以死明志,在身旁的墙壁上用血写下了几笔遗言。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提防蓝隐。
乍看上去,她倒真像一个被大魔头算计了的,彻头彻尾的好人。
看见那遗书的不止一个仙娥,人多口杂,消息很快传到了碧水阁,传到了被提及名字的蓝隐耳中。她可以想象蓝秉光看见这遗书时的想法,也意识到,自己是时候彻底撇清蓝氏六公主这个身份,是时候在蓝秉光再次设计除掉自己以前,主动与他为敌了。
除掉蓝釉对蓝秉光来说比起选择像是一个纯粹的决定。在这一决定带来的转折之后,他大约不再想去孕育新的子女,不想用延续的方式保住帝位,而是要把帝位永远握在自己手上。那么他的方式便只剩一个——想方设法成神,以此实现永生。
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他想要成神是很难的,可蓝隐还是觉得不能忽视那一点点的可能。她必须要在那个可能成真以前,让蓝秉光为之前做过的所有事付出代价。
之前为达目的,面对蓝秉光尚没有抗衡之力的她一直不得不依附于蓝秉光左右,对他恭恭敬敬、卑躬屈膝。
如今,该是到了真正对立的时候了。
那个能够名正言顺离开蓝氏的契机来得很快——蓝秉光派她率兵去缉拿白氏残余的活口。
很显然,蓝釉的那四字绝笔很奏效,蓝秉光重燃了对蓝隐的疑心,不再放心把蓝隐留在蓝氏,索性放她出去,让她显出真正的面目,成为一个明敌,或是变成一个可信的“友”。
蓝隐离开蓝氏以前,蓝秉光给了她一张兵符,但却对她说让她先自行去探,探到大致方向,再回来领兵。蓝隐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启程那日,蓝隐让林初化作真身模样呆在瓶中,将那瓶子和蓝秉光交给她的兵符一起别在了腰间。确认无人尾随后,她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去了南荒岭。
经过上次白穆的事,南荒岭已然不再安全,蓝隐知道,白铃和须怀章大概率已经走了。
等她来到那时候布置了结界的位置,果然已感受不到任何一点结界的气息。
往镇上的方向走,时不时能看到一些镇民,然而他们曾居住的地方已经无人在住,颇有种人去楼空之感。
她猛然意识到,若没了这个据点作为联接,她找白铃他们的能力其实不比那些追兵强上多少。现在她找不到他们,难不成真的就要带着那些追兵,以缉拿他们的姿态满世界地找吗?
或许......也是一种方法吧......
蓝隐从不是个喜欢自怨自艾的人,她现在甚至已经在想那种方式的可行性了。她想,她确实可以带着兵去寻他们,等真的寻到了,就和他们一起杀了那些兵,以此对蓝秉光宣战。
带着些或是离谱或是可行的想法,蓝隐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曾经那间属于她和白铃的厢房。
房中已没了白铃的东西,不过属于她的那几样东西都还在——棋盘、茶具、简单的两件衣裳。
她这个人的好恶总是来得很淡,很少有什么喜欢的事物,但那张棋盘确实是她比较钟爱的。当初在碧水阁的那一百年,除了白铃时时过去,就是这张棋盘陪伴着她。
再怎么冷漠的人,也总会在某个物件上寻找到依托感。
她上前几步抚了抚那棋盘,有点像是在和它道别。她当然不能带走它,不然蓝秉光就会知道,她此行是来了南荒岭了。
可能是这须臾的时间里有些出神,蓝隐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后没完全关上的门被后来的人更大地敞开,直到忽然有人唤一声“蓝儿”,她的注意力才被拉回到了现实。
这称呼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蓝隐猛地回过身,看见面前站着衣裳破旧、几乎可以用“灰头土脸”来形容的白铃。
在相见之前是有无数问题想问她的,可是现在真的见了,蓝隐的第一个反应是赶紧去把门关上,拧着眉毛问她,“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白铃可能也是差不多的心态。
本来有无数的话要问蓝隐,甚至在那其中,有一些像是质问的话夹杂在里面。但是蓝隐安静站在这屋中的样子和刚刚那很明显在关心的话已给了她答案,她什么也不需要问了,至少不急于现在。
于是,她对蓝隐笑了。
“我在和你说真的。”蓝隐看起来有点无奈,“你怎么......”
“蓝儿。”白铃打断了她,“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弄懂了白铃的意思,蓝隐便想起当初她因为那杀死蛇仙被众人误会时,白铃也是这样等着她回来。
因为不喜解释,她此生没有获得过太多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