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近日又下了场小雨,浇灭了齐宣帝心中的惶恐不安,也浇灭了他将行就木的身躯。
云南王一家着在午时问斩,挥刀的壮汉神情洒脱坚毅。
云南王是异姓王,先帝封下来的,齐宣帝跟他感情不深,这回出了这事,查都没怎么查,直接判了抄九族。
齐耀倒是幸运,占着皇子的光,被贬为庶民,尚能留下一条命,坐镇宫中的丽贵妃更是动都没动,好好的当她的贵妃娘娘。
齐允知道,齐宣帝这是动了仁慈之心。
距离宣圣旨已经过去十多日,丽贵妃硬生生在自个儿院子里跪了十多日,她是个极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儿子做这事是能诛九族的大罪,也不求饶,就让人摆了尊佛像在自己院子里头,日日祭拜,还要使着银钱让皇上知晓。
果真保下了齐耀的命。
齐允冷笑一声,没作声,齐耀已经不足为惧,活着死了都一样,现在更要紧的是,他又多了个新的敌人。
滕王,齐旭。
背后倚着赵家二十万军马,自己手里还掌着五万禁军的滕亲王。
若非清楚父皇对郑旭的想法,他都要以为齐宣帝这是要废了他这个太子了。
手里的花枝应声而折断,手下人来报说:“皇上去了天牢。”
他去天牢,必然是去看齐耀的。
“盯着些。”齐允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
大理寺天牢牢不可破,防卫重重,规矩慎言。
大理寺卿亲自挑了灯领着齐宣帝往里面走,脊背佝偻,眼神却明亮。
监牢里的路并没有修平整,他时不时悄声提醒一句,妥帖的像是跟在齐宣帝身边的公公。
一路走到最里面,却有种不好的预感盘桓在心间。
齐耀正平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神色看不分明,或许是睡着了,连有人过来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寺卿示意狱卒将牢门打开。
狱卒拨了一串钥匙,眼角偶然瞥过牢内,被那暗红色血迹刺的目眦欲裂,他手抖着打开牢门,飞快跑上前去,扒拉一下,小心翼翼探了齐耀的鼻息,果不其然,人已经没气了。
狱卒颤抖一下,飞快跪在地上说:“平王……去了。”
……
云深书院,早不复当初的清净,现在每逢歇课便是人潮涌动,热闹的很。
穿过一行奶声奶气的喃叫,赵清和进了最里面,云深书院后头是夫子们歇息的地方,还有代课的地方。
周夫子今日也来了书院里,见她过来,迈着步子说要带她好好参观参观。
赵清和听的好笑,也随他去了。
先行去看了下届待考的学子们,因着还在上课,几人也没多打扰,就站在窗户外面瞅了几眼,堂上一众学子全神贯注,让周夫子很是骄傲。
待走远了,才一脸狂傲说:“这些学生,来日必是我大齐的栋梁之才。”
赵清和笑说:“不敢比,这要传出去了,让皇家学院面子往哪搁?”
放在几年前,皇家学院那可都是为大齐输送官员的储备库。
周夫子斜她一眼说:“你若真没有这心思,老夫就只当说笑罢了。可你看这大齐,满是世家的天下,几年前云深书院连中几人,可是将皇家书院的脸按在地上打,这梁子,早结下了,就等着明年春闱一雪前耻呢!”
赵清和眯眼道:“这是好事,有竞争力,才能一直进步。”
“不错。”周夫子摸着胡子道:“但是也要看情况,几年前那种盛状终归是巧合,那些世家子弟,从小便接受大儒指导,可远不是这些寒门能比的。”
“所以这不是请您来了吗?”赵清和一笑,莹白的牙齿在艳阳下莹莹生辉。
周夫子可是在皇家学院都能被众夫子捧着的人物,地位丝毫不弱于院长,但他有个说不上弊端的弊端,那就是,他也是寒门出身。
周夫子以前也是名列前茅的两榜进士,本该在官场上沉浮为家里搏荣耀,现在却只是在学院里教书育人,正是因为,他出身寒门,没有门路,上有世家权贵打压,下有新出的大家嫡子随时待命等着顶替他的功劳,周夫子是个豪气人,在某次被顶替了功劳之后,彻底放手,辞了官,打算归隐回老家。
结果这时候倒有人稀罕他了,直接一个人情将他荐往皇家书院当夫子,名利双得的好事,周夫子一家老小也要吃饭,左右踌躇着,应下来了。
“寒门学子想要进仕,谈何容易。”周夫子一叹。
赵清和看向学堂,耳听那琅琅书声传来,她说:“想要搏出路,没有容易的,我已经给他们铺一条路,剩下的,要他们自己打拼出来。”
周夫子也明白她的想法,当下叹道:“你以女儿之身成就此事,已是举世功劳。”
赵清和当即对他作楫道:“先生不要这么说,我是大齐人,为大齐做这些,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若人人都有你这般心思,我大齐何愁不能平定天下呢!”周夫子拍拍她的肩,长叹一声,却不见萎靡之态,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赵清和说:“过几日就是你及笄的日子了吧?”
赵清和笑道:“十一月初八,要在府上办一场,先生可要给个面子,不然我着人到你家里头把你抬过来。”
周夫子以寒门出身挤列皇家书院,门徒众多,他若赏脸,是锦上添花。
“那你就找人抬吧。”周夫子很是放浪不羁的样子:“赵府门槛高,又远,若真有人要做老夫的腿,老夫当然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