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母亲这样猜测,赫连衣不禁担忧起来。回想到宋易安昨天晚上脸颊红红的,回房之前没精打采,确实像是病了的样子。昨天他没有往心里去,此时此刻,颇感后悔。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赫连衣用力敲了几下门,依然没有人应答,便运足了力气,把门踹开了。
赫连衣和母亲几乎同时跨进了房门。
宋易安跟昨天一样,斜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的棉被揉做一团。没有脱衣服,连头上的簪子都没有摘掉。
画娘子把儿子推到一边,凑近了去看宋易安的情况。宋易安沉在梦里,觉察到有人靠近她,呼唤她、摇晃她,但眼皮重的像两块大石头,怎么也抬不起来。她的体温高的吓人,脸颊通红,额头上黏糊糊的,是一头的冷汗。
画娘子的手在颤动,眼圈立时就红了:她曾经有一个女儿,玲珑可爱,只是因为太小,总是生病。刚到夔州的时候,也是大雨倾盆,好几天也不放晴。她的小女儿染了风寒,浑身滚烫。他们一家人四处奔波,朝不保夕,很难稳定下来给孩子看病。孩子起初没日没夜地哭,没过两天,就哭不出声了,之后,眼睛也睁不开了。
正如面前的这个小姑娘。
她的女儿如果还活着,差不多也这么大了。
赫连衣虽不会照顾人,好在镇定稳重。他先安排跟着画娘子过来的婢女马上出去找大夫,接着招呼下人们打一盆温水过来。
水很快送了过来。画娘子抢先一步,浸湿了帕子,给宋易安擦拭额头、脸颊和身体。她的动作那么轻柔,好像眼前的姑娘,真的是她的女儿。
大夫是画娘子最信得过的那一位,轻车熟路,来的很快。老大夫望闻问切之后,确认这是伤寒,但宋易安身体虚弱,又满肚子心事,所以格外严重些。因为发现的实在太晚,寒症已经侵入肺腑,若要根治,怕是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在画娘子的认知里,一个寻常的女孩子,静养的时间是充足的。她满口应下,央求老大夫开药。为了保险起见,画娘子没有马上把老大夫送走,而是请求他多留一段时间。
不得不说,画娘子的这个决定是英明的。
汤药熬好了,但婢女们手忙脚乱地喂了半天,也没能喂进去一口。换做赫连衣喂药,宋易安也紧咬牙关,拒绝服药。
赫连衣急出了一身的汗。
老大夫又诊断了半天,捻着花白的胡须说:“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戒备心极强,对所有人都很抗拒。”
“那怎么办?”把宋易安抱在怀里的赫连衣焦急地问。
老大夫说:“老夫先给她扎上几针,等她清醒些,再把药灌进去。”
只能如此了。
老大夫医术高明,几针下去,果然见宋易安睫毛微动,有了苏醒的迹象,只是病势沉重,没有完全清醒。她咳了几声,牵扯着肺部剧烈的疼,房间里弥漫的苦涩的药味,让她直反胃。
“我的儿,你睁眼看看,看我是谁?”画娘子抚摸着宋易安的脸蛋说。她的眼中有一颗珍珠一样的泪珠闪闪发亮。
漂亮的眼睛,简单的发式,墨蓝色的开领长裙,最重要的,是久违的细语软声。在宋易安的记忆里,那不是昭阳帝姬,还能是谁呢?她的手指慢慢爬到画娘子的手心里,唤了一声:“母亲……”
画娘子和赫连衣都愣住了,不过他们的情绪不大相同。
画娘子想到了自己夭折的女儿,心疼的什么似的,听了这么一声呼唤,更加恍惚,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抓紧宋易安的手,反复地问:“你叫我什么?你叫我什么……”
赫连衣是个脸皮薄的,虽心里欢喜,却不好意思让母亲应了这个称呼。他拿着药碗走到宋易安跟前来,想用喂药的方式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
宋易安注意到了赫连衣的存在,眼神一跳。
赫连衣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翻领长衫,领子和袖口处镶着鹅黄色的边。若是在旁人看来,这件衣服极能衬出赫连衣的气质,让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可放在宋易安的眼里,就不是这样了。
当初宋诩在宋易安面前残杀昭阳帝姬的时候,穿着也是那么一件白色翻领的衣裳,领口和袖口镶着黄色的边,唯一不同的,就是宋诩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祥云暗纹和玉龙花样。
但宋易安神志不清,根本分不出区别,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与当年的宋诩别无二致。
宋易安躲开了赫连衣搀扶的手,警惕地看着他。
赫连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指着送上的药碗说:“我喂你喝药。”
宋易安的眼睛徒然睁得老大,虽然她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一句话也不说——对待宋诩,她当然不说话——她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耳边好似有一个女子悲戚地惨叫着。那个女子是谁,只有宋易安知道。
赫连衣只当宋易安怕苦不愿喝药,哄她说:“你不是说要去看三峡吗?把药喝了,病就好了,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
谁知道宋易安表现的更加害怕。她忽然抽出手,一把打掉了药碗。药碗掉在地上,立时就碎了,药汤也撒了一地。一屋子的苦味。
宋易安强撑着抬起头,难看的脸色带了怒意。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她喘着粗气声嘶力竭地说:“你……你别痴心妄想了,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你杀了我母亲,我会让你身败名裂,我要让你遭万世唾骂、永世不得超生!”
此言一出,屋里的人俱是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