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祝这个官职在朝廷上实在微乎其微,只是因为宋家受过诅咒,历代翊朝皇帝都因此信奉道统,这才不至于那么不起眼。上一任皇帝对太祝仰仗有加,所以太祝还比较吃得开,如今的皇帝与此不同,太祝的待遇也就一落千丈了。
既如此,南风也少了些作为平民的自觉,清了清嗓子,摆出趾高气扬的仙家威仪,对那个即将关门休息的守门人说:“我家师尊仙游至此,忽算得和你家主人有些缘分,须秉烛夜谈。你且通报一声,将来你家主人位极人臣,也是你的功劳。”
周围又黑又安静,衬着她的声音都突兀了许多。
谁知道那个年轻的守门人探头探脑地瞧了瞧,话都没说一个字,便像对待乞丐一般将门关上了。
南风:“……”
她转头去看素尘的脸色,呵,他也没有好哪里去。
这么晚出来一趟,也不好空手而归,南风再接再厉,厚着脸皮去敲门:“喂,小哥!我们确实是来找你家主人讲道论法的,你关什么门呀!”
门内传来闷里闷气的嘟囔:“现在什么猫阿狗啊的都想来攀附我家主人,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南风瞪大了眼:我……我德行怎么了?还是说素尘的德行怎么了?不让进就不让进,搞什么人身攻击啊!
怎么,你家主人被恶鬼缠上了,你就以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没见识!不知好歹!
南风暴脾气一上来,哪里还管什么夜深人静,抬起腿就要往门上踹。
素尘及时拉住了她。
素尘摇动着玉魂扇,传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对她说:“你且在这儿等一会,我自己进去。”
“需要把方姑娘的魂魄带出来的人是我,你一个人进去算怎么回事啊?”南风抓紧时间四下观察一番,指着墙头说:“这个宅子的墙头不算高,你帮我一把,我可以从这里翻过去。”
她跃跃欲试,素尘却没有搭把手的意思。在她准备攀上高墙的那一刻,他像提着小猫脖子一样提着我的衣服,将她拽了下来。
他说:“那个神秘的恶鬼没准还住在这个宅子里,你进出不方便,还是我一个人进去吧。”
“那我就更应该跟你一块进去了,我们彼此还能有个照应。”她说。
南风虽没有法力,也没有武器,好歹有点应变的能力,在前两次和那个神秘的恶鬼接触的时候,她自认至少没有拖后腿。
而且,素尘一向是个眼高于顶的。在那个小小的太祝面前,南风认为他不会放低姿态,低三下四地恳求别人。
能屈能伸的事,还是南风做比较好。
可他还是拒绝了。他在南风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以示他态度的坚决。那轻柔的拍打带了难以言喻的温和,倒让南风觉得实施者不是素尘,而是早已离她远去的西洲。
奇怪,自从西洲离开了,自从她找回了记忆,素尘对她好像格外纵容以至于爱护了。
南风听从了素尘的安排,给他让出进去的路。
夜晚的风顺着宽阔的街道吹过来,吹起一股湿乎乎、阴森森的腥味。刚刚还大亮的月亮,忽然成了羞涩的姑娘,连“犹抱琵琶半遮面”都省了,直接藏了起来。
风把街道上的灯笼吹得摇摇晃晃,有些灯笼逐渐暗淡下去,直至灯火熄灭。街上的很多闲置的小物件,甚至有些年头的门窗、栏杆、瓦片,都跟着呼啦啦乱叫起来。
这叫声唬的人心惊肉跳,像是平地起雷,像是巨石拍浪。
南风和素尘都是一惊,下意识地往黑黢黢的街道尽头看去。一股从脚底窜上来的寒气转眼就袭遍全身。
在他们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远处缓缓飘过来。他的行动非常迟缓,步履飘忽,可偏偏就能给人一种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素尘打开了玉魂扇,且上前一步,将南风牢牢地护在了身后。
可这并不代表她是安全的。他们两个同时做了砧板上的肉,不过有大小的区别罢了。
恐惧?南风是有的。哪怕有法器傍身的素尘,想来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镇定。但更多的感受是愤恨。
这个藏头露尾、杀人如麻、卑鄙无耻、以“高人”自居的东西,囚禁着周眉语的灵魂,接连重伤素尘,更夺走了西洲的健康、自由乃至生命。他让南风怀着不尽的遗憾和歉疚在世上流浪漂泊,在强烈的思念中消耗漫长又充满恶意的人生。
这一次,他的身边没有那些让人倒胃口的侏儒随从,却不影响他让人倒胃口的本质。
素尘低声命令南风:“走!”
这是许许多多话本小说里的情节。通常在这个时候,被保护的美人总会哭闹着大喊:“我要跟你生死在一处!”
可南风不是“美人”,也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逞能。她一个多余的话都没说,转头狂奔。
她清楚地感知到,那个神秘的恶鬼转眼之间闪到了素尘的面前,且听见他冷嘲热讽的话。他的话好像有一种魔力,能准确无误地在她的耳边打转,哪怕她跑出去很远,也直楞楞地往她的耳朵里钻:“啧啧,英雄救美的大戏这就开始了?不过你的美人儿可真没人情味。这是不是叫做‘大难临头各自飞’?”
素尘:“……”
他的声音更加飘忽轻狂:“你们是来找我的吗?你们这种行为叫不叫‘自投罗网’?”
“……”
南风没有听到素尘的回答。当然了,像素尘那样自尊自爱、把自己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