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西洲松开手的动作让南风心惊胆战,南风下意识地问道。
西洲支吾了片刻,小声说:“我很脏,还是不要碰你好了。”
脏?他脏?他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人。
他正如一张白纸,只是被“叶易安”这个墨水染脏了。
南风张开双臂,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一串的泪珠立时便垂了下来。
西洲终于抱住了南风,且越抱越紧,仿佛怕她化成烟雾消散了似的。
南风胆战心惊这么久,西洲难道会轻松吗?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老天爷,你用你最大的智慧造就了他,为什么还要用最恶毒的方式惩罚他呢?他有什么错!难道只是因为他爱上了不懂得真心实意、自私冷酷的叶易安了吗?
那么你该惩罚的人是早已一无所有的叶易安啊!
南风抱着他,期期艾艾地问:“这么久了,这么久你去……去哪儿了啊……”
西洲很想说话,却好像喉咙里卡了骨头,断断续续地发出几个音节,也埋进了滴滴答答的雨声里。南风只零星地听到了“找你”“等你”之类的字眼。
南风没有时间埋怨他,她甚至连埋怨他的情绪都没能升腾起来便被自己扼杀掉了。在相遇面前,一切的别离都不值得回顾。
这里又冷又湿,清冷的风吹过来,还会掀起一阵酥麻的痛感。西洲身体那么羸弱,是不能在这里久坐的。得带他找个客栈安顿下来。
南风让西洲撑着她的肩膀站起来,可他不止腿上有伤,身上也满是伤痕——真不知道他都遭了什么罪——他哪里有能力站起来?南风又心疼又着急,眼泪又不争气地成串地掉下来。
西洲狠命咳嗽了两声,不知道扯的哪出疼痛而急促地喘息着,还要腾出精力来安慰她:“你别哭,我就是饿了,身上没劲儿。”
南风假装信了他的鬼话,再接再厉把他往身上扛,任凭泪珠和着雨珠在脸上肆无忌惮地纵横交错,很多落尽嘴巴里,虽然咸,但至少不会让她太过焦躁干渴。
他们实验了多次,终于让西洲站了起来。他衣服底下的躯体瘦的吓人,硌的南风胳膊生疼。衣服上有还未干透的液体,却带着刺目的红色。
“你又受伤了是不是?你伤哪里了?”南风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只好提高了嗓门慌张地问他。
“没有受伤……”西洲有气无力地回答。
南风不想在这里拆他的台,把他佯装坚强的一面撕下来给他看,所以只好闭口不言,想着一会到了客栈,一切自会见分晓。
通往客栈的路真是长啊,好像怎么也到不了头。天上的雨还是那样不讲情面,非但没有减小,还有加大的趋势,像恶鬼一样可恶!
他们蹚在满是水坑的街道的石板路上,啪嗒,啪嗒,声音清脆,节奏却谈不上整齐,奇怪的节拍时快时慢,有时甚至半天都等不来下一个声音。
期间,西洲撑不住,腿下一软,整个身体都栽倒在地上,拉扯的南风也站立不住,扑在他的身上。不知道压到了哪里的伤口,西洲闷哼一声,又硬生生地忍住,让那声音在尚未成型的时候,消失在挂着夜幕的雨帘里。
当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的时候,南风能明显地感觉到西洲浑身的颤动——他的坚持已经到达极限了。
以他们俩此时的狼狈形象,不只是客栈老板和店小二,就是坐在大堂用晚饭的客人们,都瞠目结舌。
幸好素尘留给南风不少金子,能让她有足够的底气呼唤店小二准备沐浴的热水、宵夜和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等着西洲用过宵夜,洗完热水澡,时间已经过了子时了。
南风本想伺候西洲洗澡的,一者,他身体虚弱,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尤其是腿上,已经化了脓,若是沾了水,怕是不好,二者,她想通过他的伤,推断他到底在离开的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毕竟这个嘴硬的家伙,是不会主动告诉她关于他的任何倒霉事的。
可西洲坚持拒绝了她,且带着调侃的意味,好似一切都是她的“处心积虑”。
洗澡水的热气氤氲得整个房间朦朦胧胧的,像个仙境一般,南风把窗子打开了一半,也无济于事。西洲吃饱喝足,像是回了神,眼睛也多了神采。他坐在木桶旁边的小凳子上,带着笑看着南风跟他“斗智斗勇”。
正因为他的笑,南风在投降的边缘挣扎不已。
南风拿着两条浴巾,说:“还不快点把衣服脱掉?小心水凉了!干净的衣服我都拿过来了,你怎么还不动弹?”
西洲一手撑着脑袋,仰着头看着她,说:“既是我洗澡,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儿?难道……”
南风老脸一红,却很快镇定下来:“想什么呢!你身上都是伤,腿上伤得尤其厉害。你动一动都困难,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
“于是你就想两个人一起?”他越说越离谱,“男女授受不亲啊。”
南风将两个浴巾一股脑全部扔在西洲的身上,骂道:“刚还一副要死要活的糟心样儿,现在怎么有力气闹腾了?真不知道你哪个是真的,哪个是装的!”
说着,南风便转身往外走,很快逃出了房间。
房间里迟迟没有多余的声音,连衣服摩擦的声音也听不见。南风知道,那不是因为距离远。
西洲一直坐在原处没有动弹,似有所思。直到南风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了,才听见里面板凳吱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