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替的时节最是喜欢下雨,只是对于南风来说,这雨总是来得不合时宜。在她即将忘记素尘、打算用同样冷漠决绝的态度抛下素尘的时候,一场彻骨的雨把曾经的记忆还给了她。
她忽然不知道该不该接受这种“归还”了。
素尘将这段记忆封存了,他不想让南风知道他的曾经。但如果他真的讳莫如深,为什么当初还要把早已不属于他的那段过往的南风带到不归境、带到他的身边呢?
南风想不明白。承受着这段记忆,她觉得累了。
西洲觉察到了南风的异样,也将手从雨幕里抽了回来,转头瞧着她,似乎是想用他闪着光亮的眼睛,剖析出南风的心事。
南:“西洲,有个故事你还没有说完呢。”
“嗯?什么故事?”他背靠着窗户,手撑在窗台上,歪着身子对着南风。
南风说:“你给我讲过大荣朝晋王容慕之的故事。这位晋王殿下,后来怎么样了?”
“他?他失踪了。”
“失踪了?什么叫‘失踪了’?”
“失踪就是失踪,史书上没写,我自然也就不知道了。反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自然是死了,至于怎么死的,世人众说纷纭。”
“那江寒呢?江寒也失踪了吗?”
西洲摇摇头,说:“不,与晋王成亲之后,没有过多久她就死了,死在皇宫中。”
“怎么……死的?”
西洲叹了口气,说:“宫廷争斗。容慕之的兄长见容慕之战功赫赫、威望甚高,由忌生恨,在他们的父皇病危的时候,打算将容慕之骗进宫去杀掉。紧要关头,江寒率兵闯宫,帮助容慕之杀掉了他的兄长,但也因为受重伤而香消玉殒。容慕之悲痛万分,没有继承皇位。他将皇位让给了一个宗室之子,带着江寒的尸体消失了。”
“他的第一任妻子名叫风晴色,对吗?”
“是。”
风晴色,江寒。难怪。
难怪他的名字叫素尘,不雅不俗,不清不淡。
“旭日开晴色,寒空失素尘”,正是这个名字的由来吧。
原本已经成了一个旁观者,一个将故事作为谈资的后人,南风却还是忍不住眼眶温热,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难过。
细想一想,江寒似乎只是丢了性命。既然死了,就没有了知觉和情感,世间的一切,对于她来说,不过一场虚空,不必执着与哀伤。可对于容慕之来说,就不一样了。
容慕之活着,也只是活着而已。他的发妻遭遇刺杀亡故,被迫与他成亲的妻子也为他而死,皇家亲情淡薄,他险些死与兄弟之手,到底最终自己的手上沾染了兄弟的血。可他没有坐上龙椅,他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或许是万念俱灰了吧。
南风不知道“容慕之”是如何变成“素尘”的,也不敢去猜测,唯恐自己受不住那份艰辛。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南风的嗓音竟然有些颤抖:“你说刺杀晋王发妻的刺客与江寒有关,是江寒主使的刺杀吗?”
“自然不是。”
“你确定?”
西洲眨了眨眼睛:“史书上是这么说的,说晋王妃风晴色是被北狄派出的细作刺杀身亡。”
南风有了片刻的庆幸。
可转念,素尘言之凿凿,说是“江寒”害了他的发妻,难道是史书记载有误?
西洲到底不是那件事的亲历者,一切的事,都是史书记载。
哎,谁是谁非,谁又能说得准呢?
西洲用他湿漉漉的手在南风眼前晃了晃,问:“几百年前的事了,为什么如此在意?”
南风无法对他言明,只好敷衍地说:“虽是前人事,也牵后人思。公子佳人的故事固然美好,但听多了,也就腻了,倒不如悲情的故事来的真实可信。‘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心有所感罢了。”
西洲却笑了,说:“若世人都想你这样悲观,可还怎么活!斯人已逝,多思无益,珍惜眼前才是正理。”
南风沉浸在容慕之的悲剧中难以自拔,总觉得西洲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小公子,你是没尝过生离死别,不能感同身受:精神上的折磨要比身体上的折磨痛苦的多。”
西洲分明是笑着的,但这笑,看在外人眼里,却不大自在。他说:“生离死别嘛,我是尝过的,可那感觉太久远啦。若是每天都拿出来咀嚼一番,慢慢就变了味道。”
“变了味道?”
“嗯,”西洲瞧着她,“就好像截肢之后,时常把伤口摆出来给人家看,以此邀得同情。南风,人痛极了啊,就不痛了,反倒觉得甜。若没了这痛,人,就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活着了。”
西洲忽然变成了哲人,说起话来高深莫测的。南风没听明白,却也知道他一定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敢随便提及。她记得西洲初次见她的时候,说她长得像他的一位故人,紧紧地抱着她呜咽。他,或许比她这种无病呻吟的人更懂得情谊的可贵吧。
他故作轻松,晃晃悠悠回到床边坐下,将湿漉漉的手胡乱地往自己的里衣上擦干。
他还病着呢。南风忙将窗户关上,随手取来他的脏兮兮的破旧长衫披在他的身上,说:“又不是没有毛巾,为什么往自己的衣服上擦?着凉了怎么办?”
“我哪里有那么娇气?”
病成这样,竟还嘴硬。南风给他披衣服的时候故意用了力,以显示她并不高兴,嘴里却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