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炎的父皇和母后相互依偎着,眼睛闭着,像是和往常一样,靠在一起说悄悄话,只是他们的脸上和身上,为什么这么多的血?为什么他的父皇失去了一个臂膀、母后的胸口多了一个血窟窿?为什么无论商炎如何哀哀恳求,他们都不肯睁开眼睛呢?
参容也见到了她的父亲。那个不归境里法力最高强、最有智慧、最有气度的男人,此时被一根锋利的长枪贯穿胸膛,钉在不归境的正殿上。他的头低垂着,眼睛却睁着,好像对这个世界无限留恋。不归境的风吹过他凌乱的、沾了血的发丝,把这个与参容相依为命的男人吹得更加狼狈。
来迟了的白衡和修远,一进不归境,就看到了这样的景象:血气缭绕的不归境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各自抱着自己的至亲,瘫坐在地上。他们神色木然犹如死人,脸上挂着成串的泪珠,但谁也没有哭出来,好像忍着就不会心痛。
他们的周围,支离破碎,比地狱还要恐怖。
商炎和参容,都认为眼前的这个悲剧,是自己造成的。如果当初没有不自量力地插手蛟龙族和阴司的闲事,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谁在乎天族和蛟龙族的勾心斗角和相互猜疑?谁在乎他们刀来剑往、你死我活?布谷鸟神族只是末流小族,不会打架,不善争斗,为什么要做他们的牺牲品?
要是当初不管那个闲事就好了!
一个无关紧要的凡人女子,难道比他们成百上千的族人性命更重吗?难道比他们的家园更美好吗?
反正天帝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而问罪于蛟龙族,反正那个姑娘失去了这一世的生命,还会步入下一世的轮回。
他们为什么要救她?!
可是……
难道要袖手旁观吗?
那也是一条性命啊!
性命与性命之间,怎么会有轻重之分呢?
无论是商炎还是参容,都觉得自己错了,至于错在哪里,他们却想不明白。他们更想不明白的是,整个布谷鸟神族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惩罚。
他们就这么枯坐着,坐着,一直坐到天色将晚,日光将尽。
白衡和修远不敢打扰他们,都静静地守在一旁呆望着,像是望着两个墓碑。
商炎先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面色苍白,喉咙沙哑,踉踉跄跄地走到参容面前去,身体支撑不住,又“噗通”坐在地上。他拉起参容冰冷的手,说:“参容,我得走了……”
一直簌簌落泪的参容一听到“走了”两个字,脸上的悲怆更是难以控制。她死死地盯着商炎,恐惧地问:“你要去哪儿?我也要去!”
商炎望了一眼守在旁边的白衡,对参容说:“蛟龙族对我不归境犯下滔天大罪,我要去天宫面见天帝!我要讨一个公道!”
“我也要去!”
商炎虽不忍心拒绝参容,如今也不得不忍心了。他摇摇头,说:“蛟龙族血洗不归境,或许以为布谷鸟族已经灭族,如果知道我们的存在,必定天上地下除之后快。我此行凶险非常,且不知道成功与否,你,不要跟着我了……”
参容沾满血的双手攀上了商炎的胳膊,她用力地抓着,说:“不!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才不会放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大不了一起死了,化成灰也要在一块儿!”
商炎的泪珠又成串地淌下来,他摩挲着参容的脸颊,说:“好姑娘,不要这么任性,咱们布谷鸟神族,总该留下一条血脉啊。讨还公道、报仇雪恨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你需要好好活着。我现在把你送到孔雀族去暂时避难,看在我母后的面子上,他们会善待你的。等事情过去了,我们再重振不归境。”
参容已经哭得力竭,还要摇晃着商炎的胳膊哀求:“求你,太子殿下,求你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
商炎也泣不成声,说出来的话却更加温柔:“参容,我钟情于你。本想跟你一个幸福的未来,看来……不可能了。若我有幸,能步入轮回,定生生世世等你,守护着你,补全我的承诺……”
“不……我不要……”参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害怕被抛弃,害怕从此一个人活在恐怖的世上。
明知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可白衡还是没有办法亲眼目睹这生离死别的场景。她想转过头避开,可满眼凄惨的战后景象,让她更加无处安放自己的视线。
远远地站在众多尸体中央的修远也同样痛苦。虽也是受害者,对眼前的种种事情没有什么干系,但他的身上偏偏流着蛟龙族的血,流着那个蛟龙族大皇子敖凯的血,流着看似最高贵实则最下贱的血。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看待自己,看待自己一塌糊涂的人生。
商炎站了起来。
参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去商炎了。商炎这个家伙,看似温柔和善,实则是最执着倔强的人,认定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做好,认定的人,无论如何也要保全。
参容对商炎的决定无能为力,只能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撕心裂肺地哭着,恳求他不要抛下她。可商炎咬着牙,低垂着眼睑,用手轻轻拂过参容的头顶。不知道用了什么咒法,让还在呼喊的参容昏睡过去。
在白衡和修远的注视下,商炎将参容抱在怀里,顺着她的脸颊,缓缓触碰到她脖子上的子规印。他握住了她的子规印。
鸟族能力低微,只好剑走偏门,用一些特别的方法保全自己和他人。
商炎握着参容的子规印,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