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云寺是一座香火旺盛的皇家寺院。虽说是皇家寺院,但面向百姓敞开,饶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也灯火辉煌,人流如注。法相庄严的各路佛祖厚着脸皮地索取,也精打细算地给予,长得丑陋畸形的罗汉们倒是可以“靠脸吃饭”,用那张吓人的面孔,就能引来无数的香客。
大雄宝殿里供奉的佛像里,要数弥勒佛最有争议了吧。所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何事都能容,何人都可笑,却除了“容”和“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虚妄的未来吗?渺茫的希望吗?还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金钱和权力?
对于除了性命什么都没有的人来说,未来和希望,都是笑话。
薛瓶儿在周眉语的陪同下,从早晨一直到晚上,上香、祈福、爬山、做功德,累的腰酸背痛,早早去客房歇下了,周眉语安排着随行的仆从们安置下来,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李姜楠躲在周眉语的房间里,等了很久了。见到周眉语进门,李姜楠说:“他约你在大龙云寺后面的树林见面。”
周眉语应下,开了后窗,趁着四下无人,很快没入夜色中。
夜色笼罩的树林里,黑沉又安静。偶有几声布谷鸟的叫声,淹没在众多杂乱的鸟鸣中,显得毫不起眼。周眉语就在短暂而清晰的布谷鸟叫声中,找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这个男子,曾经是万民之主,后来是通缉要犯。人做到这个份上,是真的很值得夸耀的,可惜没有几个人敢听。
叶子攸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显得老成稳重。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掌握着太多人的命运,轻松潇洒的样子他装不出来,也不敢尝试。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常服,简直可以和幽暗的树林融为一体。自从离开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他越来越喜欢黑色。
为了安全,他没有举火把,所以多年没有见到叶子攸的周眉语,无法看清他的样貌。周眉语想,若是宋易安问起来,她该如何回答呢?
好在这不是重要的话题。
周眉语对着叶子攸拜了拜,说:“陛下,多年未见,可安好吗?”
叶子攸将周眉语拉起来,语气温和,带着温润淡雅的味道。被无数的惨痛经历打磨依然能固守平和,不得不说,叶子攸是个了不起的人。他说:“一切安好。辛苦你奔波多年,保易安平安,朕感同身受。”
“保护小主人安全,是忠武卫的职责,陛下言重了。小主人已经十年没有见到陛下了,臣来的时候,小主人让臣带话。她说她没有让陛下失望,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叶子攸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敢再看周眉语的眼睛,唯恐透过这个饱受苦难、陷于算计的女孩的脸上,看到另一个被命运捉弄却要倔强地与命运抗争的女孩,那个他看着出生却不能陪着长大的命途多舛的女孩。
叶子攸隐忍着浓烈的无奈,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周眉语自知责任重大,汇报说:“小主人在京城的布局已经初见雏形,忠武卫安插在礼部、吏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们,虽官职较小,但基本上都通过臣,和小主人取得了联系。”
“正是因为他们官职小,才不会惹人注意,行事方便。”
“是,小主人也是这么说的。小主人还说,这些人做的都是最基层的事,接收消息灵通,是极大的助益。至于兵部的人,小主人说,让他们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静待时机。”
叶子攸叹息说:“她能想到这些,足见长大了。”
周眉语知道叶子攸心疼宋易安,宽慰他说:“陛下请宽心,臣誓死保护小主人,从今往后,绝不会让她再涉险。”
叶子攸说:“有你们在她身边,朕放心多了。易安让朕调查的事,朕调查清楚了。赫连衣的父亲、夔州太守赫连闵,品行端正,治政颇有业绩。朕安排人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关于复国的事,他虽不支持,但也不排斥,是个可以争取的人。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朕派去的人没有冒进,已经在他身边潜伏下来了。至于赫连衣和甄昱卿那边,也按照易安说的安排下去了,最近两天就会有消息。朕暗中发展了一些势力,等有了合适的机会,朕会把这些人名单交给易安。”
“是。臣会如实向小主人禀报。”
“嗯。”
意识到自己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周眉语说:“陛下,臣不能在此久待了,以免引人怀疑。臣会在此处多呆几天,可随时听候陛下差遣。”
“不必麻烦。朕在此处不会多做停留,不出意外,明天下午就回离开。你我可以通过李姜楠传递消息。”
“是!”周眉语应下,准备离开,却在离开之前停下脚步,说:“陛下,臣……”
“你有事要问?”
周眉语壮了胆子,说:“敢问陛下……臣父可安好?”
原来是在盼着收到父亲的消息,都是小孩子啊。叶子攸回答:“你放心,他很好。他原本是要来见你一面的,可你也知道,京城里时局复杂,他还有要事。不过,朕会安排他在京城待一段时间,你们或许近期就能见面了。”
有些遗憾,又带了些惊喜,周眉语不知道该如何表露自己的心情,最终答了一声“是”,便匆匆离开,回自己的客房去了。
长安城少了往日的安静,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典客署东北边的小院里又发生了命案,死者是黎国的一位使臣。使臣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