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君接到首辅府的话,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确实总是做梦回到宫里头,他还是昔日尊贵的纪王,可梦醒之后,一次一次地失望,他已经怕极了心头窜起来的希望火苗,因为那意味着等待他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失望。
因此,首辅府来传话,他不相信,他不相信父皇还准许他回去。
不过,当看到马车就停在屋子外头,他才有了真实感。
他匆匆忙忙地洗了一把脸,换了一身衣裳,昨晚宿醉,还残留几分头痛,他浑然不顾,只想着努力把握好这一次的机会。
马车往皇城方向而去,他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攥紧了拳头,心里不断地说着,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一定要见到父皇,一定要求父皇原谅他。
他知道过了这么些日子,父皇的气也消了,他是皇长子,父皇一向宠爱他,绝对不会让他一辈子流落在外。
所以,在看到皇宫金色的琉璃瓦顶的时候,他心底也越发激动。
宫中有人接应,引着他往容和殿去。
接应之人,是禁军而并非宫中奴仆,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惶恐,父皇还防备着他呢。
进了太后宫中,才被宫中里头的嬷嬷引路进去。
他心并不在见太后一面之上,只想着尽快去求见父皇。
到了床前他就跪了下来,“不孝孙儿拜见皇祖母,愿皇祖母凤体安康。”
太后日思夜想,想要见他一面,但是看到他眼神闪烁,心不在焉,仿佛是别有所图的模样,心里便是尖锐地一痛,面上没露出来,只是侧头过去轻声道:“你过来一些,让老身仔细看看你。”
宇文君跪了上去,衣衫虽然已经是换过,但是长久喝酒,肌肤毛孔里头都渗出了浓烈的酒味,往太后跟前一凑,那酒气的味道便兜头兜脑地袭过去。
太后倏然呲牙裂目,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那一巴掌清脆得很,在这寂静的殿中响起,仿佛是碎裂了什么东西。
“你可知罪?”太后脸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脸色也因此涨红,脖子都粗了起来,没见到之前,她总觉得这个惩罚过于严重了,他该知道错的。
皇家子孙,生来高贵,应该可以多给一次机会,不必如此绝情。
但是,从他进殿至今,面容凉薄,眼光闪烁,半分泪痕不见,只有那蝇营狗苟布满整张脸,他不是为了看她一眼来的。
太后在后宫几十年,因不曾经历太多波折,其实并未能辩清人心,却偏是在这临了的日子里头,心水清明得很,一眼就看穿了宇文君心里藏的什么祸水。
“皇祖母,孙儿不孝啊!”宇文君被打了一巴掌之后,才开始惶恐起来,伏地嚎着,“孙儿不孝,没能在您身边侍疾,孙儿这就去求父皇,准许儿臣陪伴您身侧。”
太后的身子抽搐了几下,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几乎要就此绝气,好艰难地才回过气来,颤巍巍地伸手指着外头的殿门,“你……滚!”
这一面,还不如不见了!
宇文君抬起头,怔了一下,“皇祖母您……”
“滚!”太后拳头握紧,捶在了床板上,两行泪水滑落,闭上了眼睛,“你来日若有悔意,便到老身坟前去哭吧。”
“皇祖母,孙儿知道错了,您相信孙儿,孙儿日夜在家中反省,自知往日行事过于乖张,以后再不敢这样了,您给孙儿一次机会!”宇文君这一下才真的慌了,他本以为太后这边还能给他说情的,毕竟太后病重,父皇又是孝子,只要皇祖母开口,父皇断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没想到话没说上两句就要赶他走了,他怎能不慌?
殿中的人已经出去请禁军,强行把宇文君拖走了。
宇文君一路叫嚣,狂怒不已。
待出了容和殿,便见秦妃在外头等着。
宇文君如见救星,张开手猛喊道:“母妃,快带儿子去见父皇,儿子有话要对父皇说。”
秦妃泪水噙在眼眶里头,她是请了旨意过来,只可远远地见他一面,不可靠近。
她本也是心生希望,或许能趁着这一次太后病重的机会,让皇上平息心中怒火的。
殊不知,却是这般。
秦妃伤心之下,也不免愤怒,指着他哭问道:“你何时才能长进?”
宇文君一边挣扎一边喊,“儿子真知道错了,您快去求父皇来啊,儿子要见父皇一面,儿子要亲自给父皇认错。”
顾司在外头看着,打了手势,让禁军拖着宇文君走,不许他在这宫中叫嚣。
结果是,宇文君的叫嚣之声,响彻了一路,自然也有人去禀报了明元帝。
明元帝正在御书房里头看折子,听了禀报,淡淡地道:“传旨下去,往后谁也不得为他求情,谁若求情,同罪论之!”
太后自打见了宇文君一面之后,病情的发展就越发凶险,六七月暴雨多,十天里有三四天是电闪雷鸣的,太后一直困于殿中不能外出,到了八月初十,就几乎无法进食了。
还差五天,就是月明中秋,明元帝让元卿凌无论如何帮太后度过这个中秋团圆日。
元卿凌除了用药之外,还带着点心们入宫去,太后见了点心们,心情会好很多,自然也能熬些日子。
孩儿稚气,不知道人间的生离死别,还总嚷着叫太祖母起来陪他们玩耍。
包子学了认字,拿着字帖给太后念了自己的小名,“这个是包字,这个是子字,包子就是我,我就是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