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份,朝廷实行新政的事儿逐渐传至南直隶地区,一时间不论是田间地头,还是城内茶馆,所有人都在谈论朝廷一股脑放出来的好几条新政。
南京城,云竹茶馆。
刚过了端午,江南的气候已经有些热,茶馆内稀稀拉拉的坐着十几个客人。
“哎,张老哥,你听说没,朝廷施行新政了,要收税咧。”一个一副商贾模样的中年客商拉起了话茬子。
“咋没听说,老夫正愁着此事呢!”被称作张老哥的是位五十许的矮胖子,满面的愁容。
“咱可知道您老人家在京城也是有铺子的,那边啥情况,兴许再过几日,那税官可就到咱南京城了,咱心里没底儿呢!”
“还能怎样,京城那可是天子脚下,咱招惹不起,认栽了!”张胖子摇了摇头一脸肉痛的道。
“那南京城也要交吗?咱们的家底儿可都在这边儿咧!”那人又问道。
京城与江南不同,北方常年闹灾,再加上地理位置原因,经济上一直无法与江南相提并论。
而南京城作为都城,不仅靠着长江,水运便利,距离大海也不远,虽然朝廷对海贸明令禁止,可这又怎么能难得到他们,不少客商私下里都有中小型商船。
他们靠着近海贸易,将丝绸、茶叶、瓷器这等硬通货,卖与倭人、安南、朝鲜等近海地区,再将当地的畅销品运回来在大明内地销售,倘若不遇上风暴,一来一回就能有一千两以上的利润,可谓赚的盆满钵满。
“着什么急呢!像咱们这等小虾米,朝廷不见得看在眼里咧!”说着胖商人给那人摆了摆手,那人赶忙附耳过去,只听那胖商人道:
“天大的事儿,有上头的王爷们顶着,就是再不济,南边不是还有位五虎游击将军吗?他一个人的生意可就抵得上小半个江南了!我瞧着该肉疼的不是我等,且等着看好戏吧!”
胖商人说完还看了看周围,一副谨慎的样子,那人听了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是啊,似他们这等小商小贩,跟那些势力比,连个屁都算不上,不论是清田还是收商税,最着急的应该是那些王爷们才是,倘若那些大人物都老老实实交了,那他们也不用纠结这个了,否则的话,嘿嘿……
……
与此同时,城外一处广袤的桑树种植园内,不少劳作的农人也都在谈论朝廷的新政。
一垄垄的桑树被一帮农人养的满树翠叶,桑树下也修理的整整齐齐,不见一根杂草。
几十年前,这里还曾是一片片的稻田,但当地的豪绅们发现,种植稻田的利润根本没有种桑养蚕来得高,不止是丝绸,也有些地方把水田改造成茶园等经济作物。
这些产出的经济作物除了一部分供给当地所需外,大部分都通过海路运往外番国,相比于大明内地,一船丝绸、茶叶运到外藩人那里,起码翻上两番。
只是朝廷的粮食产出却因此年年减少,但豪绅们才不在乎这些,有钱不赚王八蛋,谁管朝廷臭老九。
“老孙头,来来,都过来,歇会儿,吃口烟,喝口水。”兴许是干了有一阵子了,农夫们个个满头大汗的,领头的冯三儿从低头一间茅草屋里提出个袋子来。
领队都说了让歇会儿,几个老汉闻声自是没反对,一听有烟吃个个喜不自禁。
烟草自万历年间传入大明后,在江南沿海一带逐渐形成风气,那些烟草走私商贾说,吃烟不仅能治病,还可辟瘴气,一口烟吃下去,能使精神一醉,极大的缓解疲劳。
以至于不少村镇,从老汉到妇女,甚至孕妇和小孩儿,经常可见到聚在一起吃烟的。
冯三儿从袋子里抽出几个竹管,分与老孙头等几人,又抓了一把烟叶放在小凳子上,自己捏了一撮儿搓吧搓吧,塞到竹管一侧,一个佃农赶紧摸出火折子给冯三儿点上。
其余几个佃户也都各自捏着烟叶开始一番操作,不多时,桑树林立就冒气阵阵烟气。
“咱今日去城里听到个消息,说是朝廷要实行新政了,要给咱们分发田地咧,听说还要收商税!”冯三儿吃了一口烟,满脸的陶醉表情。
“俺也听村里人说了,咱东家开了那好几家铺子,怕是要出点血了。”老孙头也砸吧了一口烟道。
“收死那个周扒皮,咋,老孙头你还心疼周老抠?”冯三儿不爽的道。
虽说是领队,但冯三儿也是周家的佃户,他家的地就是周家巧取豪夺走的,为了显示周家的恩德,才给了他这个佃户领班的位子,还以为谁稀罕。
“俺才不心疼他那苟日的,俺是怕朝廷收他的税,到头来还是加到咱们头上,以前这事儿他又不是没干过。”老孙头解释道。
以前他们几个家里可都是有地的,但谁家还没个小灾小难,就拿着老孙头来说,前些年家里儿子得了重病,为了给儿子看病他不得已将仅有的十几亩地抵押给了周家。
可最后病还是没治好不说,连地也没了,周家当时还大发善心的让他来当佃户,种的是自己的地,现在却成了佃户,关键是以前他头上的税还得他来交。
辛辛苦苦干一年,被周家七扣八扣的,剩下的那点也只够交原来的田赋了,可现实就是这样,他只希望东家别因为商税的事儿,再难为他们。
“我瞅着这事儿朝廷啊,也弄不成,这事儿朝廷已经不是没弄过,我看这新政啊,跟万历朝那个张首辅的新政一个样儿,雷声大,雨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