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话音落下,整个暖阁内一片的安静。
“敢问陛下,如何厘清田亩?”
好一会儿,苏观生这才觉得血液流通稍稍正常了些,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道。
同时他心中也做好了准备,皇帝的点子总是那么多的多和跳脱,每每当他觉得已经猜透了皇帝所想之时,却会突然被皇帝那天马行空的想法给雷的外焦里嫩。
而这一次,他决定无论皇帝如何回答,他都得表现出一副淡定的模样。
“这个很容易啊!拿着各地府县的黄册,只要是在各地士绅名下的田地,只要无人有争议,便重新制作田契,发给他们就是了!当然,若是有争议,那朕就得好好问问他们,这么多年逃匿朝廷的赋税,究竟是何居心了,不给朕一个说法,那朕就给他们一个说法好了!”
朱聿鐭却是促狭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
虽然皇帝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就是在讨论晚上是吃白切鸡还是黄焖鸡一样。
但是苏观生看来,根本不需要多少政治嗅觉,就觉得一股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似乎已经看到了那血流成河的惨状。
作为士绅中的一员,他当然明白士绅们对于赋税的深恶痛绝,他们宁可一夜往青楼扔数十上百两银子搏红倌人一笑,也绝对不肯拿出来一分钱来交税。
若是没有厘清田亩这个前提,事情都还好说。但是一旦开始厘清田亩,并且重新登记造册,那之前无数投充而来的百姓,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田地直接成了别人家的,自然会有人闹腾,而这也正好给了这个心肠黑的不像人的皇帝一个极佳的借口!
苏观生最乐观的估计,皇帝要的这个说法,最轻的也是让士绅们拿出足以令他们元气大伤的钱粮,最重的便是直接会被从地方上抹去。
而更重要的是,士绅们连鼓动百姓起来闹事的可能也没有了,投充百姓也不是傻子,在明知道闹事后自己田地会彻底改了姓的情况下,还有谁会去帮助这些士绅?
至于佃户们,可能会被鼓动着闹事,但只要提前布置一番,通知朝廷会重新分田分地,或者给他们一条别的什么活路,还能跟着士绅闹事的,还能有多少?
就算还有闹事的,朝廷可不是之前的朝廷了,如今手中兵强马壮,收拾起这些顽抗的农夫,能花费多少工夫?更别说这些注定只是各自为战的乌合之众了,根本没有人可以挡的住朝廷大军一击!
甚至苏观生还能想象的到,这一批收拾的肯定是最不肯合作的刺头士绅,毕竟大部分人在钢刀面前,都会乖乖的拿钱消灾,只有那些自认为背景大,人脉广的士绅,才会选择和这一波新政硬刚上一番。
而收拾了这一批士绅后,苏观生有一万个理由相信,这位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帝,肯定还有后招,后续还会有士绅会因为同样认不清形势而跟着掉了脑袋!
反正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不是皇帝彻底压服士绅,从此江南再无别的任何声音,便是士绅先起来革了皇帝的命,大家重新立一个皇帝各过各的安生日子!
当然这些事情虽然大,但苏观生却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皇帝给自己出的这个难题!
如果答应这件事,在皇帝一连串后手慢慢发动起来后,朝廷是绝对不会再有钱粮之困,但他就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无论士绅们最终的下场如何,首先倡仪此事的他,必将成为天下士绅口诛笔伐的头号目标,史书上如何记载他倒不用太担心,但是眼下名声肯定会顶风臭十里!
“怎么了,苏爱卿不愿接这个差事么?”
朱聿鐭看着满脸阴晴不定的苏观生,平静的问道。
苏观生身体一颤,他不愿意接受吗?那肯定是不愿意的,但凡有丁点可能,他都不可能愿意接这种事情。
但是如今这局面还由得了他么?
皇帝摆明这是要一个投名状,需要的就是他的一个站队,而不是站一边给皇帝加油鼓劲。
什么时候起,大明的皇帝竟然如此的狼性,攻击性如此之强了?至少百五十年来,再也没有这种皇帝了吧。
嘉靖皇帝当年初登基时,也是比较强硬,但却根本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蔑视整个士绅阶层吧?
这个机缘巧合下登基的外系藩王,本身得位的基础就不正,不好好拉拢天下士绅为其站队,又怎么会有这般强硬的姿态而君视天下的?
虽然想不明白,但是苏观生却是明白,如今这个当口只要他摇摇头,就能推却了这个差事,而且因为他是第一批劝进的从龙功臣,注定不会有什么残酷的下场等着他,他多半能够安然加乡颐养天年。
但是他苏观生宦海一直沉了数十年,刚刚登临高位,眼看能成为大明中兴名臣之际,却是变成了回乡逗弄孙儿的结局,这又让他如何甘心?
当苏观生听到皇帝看似客气,实则催促的话语后,终于彻底将所有包袱放到了一边,深深吸了口气,行大礼于地,“陛下如此看重老臣,老臣自然不敢有负陛下所托,谢陛下看护和成全!”
这话听着似乎是全靠皇帝照拂,是皇帝给他机会,实则是向皇帝要求庇护。
苏观生深深明白,一旦踏出了这一步,他几乎将成为文官公敌,没有皇帝的护佑,估计攻击他的弹劾就能将他完全淹没!
“卿不负朕,朕亦不会负卿!放手去做,任何事都有朕担着!”
朱聿鐭当然不会让真正愿意办事的人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