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斜卧在一张巨型兽皮软塌上。
那是从一头巨大的妖兽身上,整个剥离下来的雪白皮毛制成的软塌。
兽头的位置,就立在饕餮头上,有些像狼,又不是狼。
比较惹邱葵注意的是,那兽头有一撮干涸的毛发,像是被血污浸泡过,呈现褐红色。
饕餮卧在兽塌上的样子,就像是被那头死去的妖兽,揽抱在怀里一样。
邱葵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那死不瞑目的兽头,额角的那撮血红毛发,特别碍眼!
画面中,饕餮一腿弓着,一腿耷拉着,手臂一扬,一收,就有一张人皮飞过来,连带着还有托举在人皮上的妖餐。
邱葵总觉得饕餮这古怪的动作,极不协调,还很是眼熟,直到百里迟暮悄声嘀咕一句:“她这的动作,是不是在学大佬?”
还真是,有那么点味儿。
饕餮只是闻了闻人皮餐盘中的一道素餐,就放在旁边,兴趣索然。
果然,虽大多妖兽是杂食性物种,但凶兽类,基本是无肉不欢的主。
盘山玉炙羹并不需要文火慢熬,能现场烹煮,也说明了这是道快手菜。
鼎底的妖火熊熊燃烧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沸腾开。
浓烟滚滚中,还有着浓郁的香气,从回溯之眼的画面中传了出来。
“这味道不对。”塔坨说道。
渚尔和峇厘嗅嗅鼻子。
“没有不对啊。”渚尔说道。
峇厘也点头表示赞同。
耳鼠族的五官七感算是妖族中的佼佼者,峇厘既然也觉得没有问题,那塔坨所指的不对,或许不是原材料的问题。
“出在这鼎上。”塔坨说道。
邱葵转动着百里迟暮给她的长筒兽眼,无数倍的放大后,不禁皱了皱眉。
“这鼎,怎么散发着一层黑气?”
“是烧焦了吗?”百里迟暮问。
邱葵将长筒兽眼还给他,他举起望了一眼后,叹道,“有毒啊,这是。”
“这毒应该对身体无碍,故而饕餮并未发觉。”峇厘分析道。
邱葵看向老屠刀,见他皱着眉,紧紧盯着霖壹腰间的刀鞘。
此刻画面中的老屠刀,还被封印在刀鞘之内,所以,他并不清楚当时的情况。
大家再次望向回溯之眼,好奇这怪异的黑烟,会何时毒发,又会有什么症状。
然而许久,饕餮都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那碟摆放在她身侧的素类妖餐,已经凉透了,但饕餮并没有食用的意思。
尸河还是妖灵的作用下,缓缓流动着,上面的妖餐,没有一道得到饕餮青睐。
“有点儿不太对啊。饕餮的神智,是不是有点恍惚?”邱葵问。
因为饕餮没有头,故而没办法从五官上判断她的表情,但是邱葵习惯性地注视她的眼睛,这才发现饕餮那双赤红色的眼睛,似乎少了些暴虐之气,反而有一丝不搭调的羞讷。
她是在害羞吗?
害羞什么?
害羞吃素?
邱葵看见饕餮肚脐上的大耳朵,诡异地红了起来。
这黑烟,莫不是还能醉人?
“是沉犀木。”塔坨垂眸,瞟了眼趴在地上当乌龟的百里迟暮,神色复杂地解释道,“那狱铭鼎,应该是用沉犀木树浆浸泡处理过。一旦加热,树浆挥发的有毒物质会通过空气,进入饕鬄上呼吸道,影响她的神识。”
“咦?”百里迟暮回头仰望着塔坨,“大佬,你看过我们百里一族的医书?”
“很久之前吧。”塔坨有些尴尬地撇开脸去。
邱葵左右望了望,心道她与外界的隔阂,比妖族与人族的隔阂还要深。
“他利用沉犀木要做什么?”她刚刚问出口,又喃喃自语地分析道,“迷惑饕餮神识,应该是为了掩饰什么……会是什么呢?”
邱葵话音刚落,就见霖壹再次爬上木梯。
这一次,他站在鼎口处,卸下了屠刀。
他将屠刀拔出刀鞘后,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把屠刀,看了许久。
他真的很喜欢这把刀啊。
他在饕鬄塚孤孤单单地待了十五年,这把刀陪着他,入过深山老林,下过冰窟湖河,如影随形,既是陪伴,也是挚友。
何况近五年来,他身体出现异常,能与许多妖物心神相通。故而这把开启灵智的刀,也就成为了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最后的朋友。
更是他临死前,唯一值得道别的朋友。
霖壹摩挲着冰凉的刀身,许久之后,才深深叹一口气,将屠刀挂在狱铭鼎的耳朵上。
“啊!”
邱葵惊呼一声!
她看见霖壹——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在瞩目睽睽之下,纵身一跃,跳入了滚烫的盘山玉炙羹中!
那用作汤羹碗的狱铭鼎,足足三丈高深,比之七山六湖一河中的惊施河更深,他就那么纵身一跃,在一片浓稠质地的汤羹中,连一点涟漪都没有惊起。
狱铭鼎底部的妖火熊熊炙烤着滚烫的青铜鼎身,炽热高灼,烹煮得汤羹沸腾翻滚。
画面外的众人,都被意料之中,又突如其来的一幕,惊的有些神色怅然。
邱葵长吁一口气,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很难受。
她盯着握刀的右手,蹙眉道:“打我懂事起,便围着灶台转悠了。手中料理过的食材,五花八门,但我从没想过,倘若自己是食材,躺在案板上任人宰割,是种怎样的感受。他,又是抱着怎样的觉悟,才能一头扎入这汤羹之中。”
塔坨不喜欢邱葵惆怅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