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温离开以后,薛仲璋换上便服,趁着天色尚早,辗转来到舅舅裴炎的府上。
裴炎出身河东裴氏,乃是当朝名门望族,自幼勤奋好学,后以明经及第,调露二年,升任侍中,主持门下省事物,唐高宗钦点其为顾命大臣,接受遗诏辅政,官拜中书令。
今年年初,践祚登基的李显宠信韦皇后,重用韦氏外戚,裴炎极力反对,却遭到皇帝的训斥。
于是裴炎奉太后武则天之命,以顾命大臣的名义,与宰相刘祎之,羽林将军程务挺率军入宫,宣布太后懿旨,废黜李显为庐陵王,拥立豫王李旦,裴炎因定策之功,被赐爵为永清县男,不久又晋爵为河东县侯。
豫王登极以后,武则天临朝称制,朝纲独断,大肆分封武氏。
当时,武承嗣请求以周天子礼,在洛阳立武氏七庙,裴炎上疏反对,惹得武则天很不高兴,最终只能在家乡文水县建了个“五代祠堂”,追尊武氏五代祖宗。
对于此事,武则天一直怀恨在心。
裴炎自知武则天想要大权独揽,但自己势单力薄,也无良策,只好闭门不出,在家中修身养性。
这天,裴炎正在院中读书以消磨时间,却听管家来报,说是薛仲璋薛御史来了。
裴炎闻言,让管家去把人带进来,自己依旧端坐在那里看书。
没多会儿,薛仲璋进来了,走到裴炎跟前,跪在地上给舅舅行礼,裴炎点了点头,薛仲璋便站起来立在一旁。
“仲璋此来何为?”
“外甥前来给舅父请安。”薛仲璋见裴炎依旧盯着手中的书,知道舅舅可能还在为之前朝堂上的事而心烦,“外甥已经多日未见舅父,大朝会也不见舅父参加,闻说舅父身体有恙,但因事务繁忙,今日才来拜见舅父,还请舅父原谅。”
“罢了。”裴炎闻言站起身来,示意管家把下人都带出去,然后便把书背在身后,沿着院中的花圃来回踱步,“老夫知道你小子定是有什么事求我,否则岂会轻易来我这里?”
“外甥知道舅父得的什么病,今日来拜见舅父,正是来给舅父送药的。”
“哦?”裴炎停住脚步,转身看着薛仲璋,“药在何处?拿给老夫看看。”
薛仲璋见四下没人,便不再拘谨,走到裴炎身边,把刚才魏思温对自己说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裴炎。
裴炎听完,并没有像薛仲璋那样大惊失色,依然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仿佛提前就知道薛仲璋要说什么一样,沉声问道,
“这个魏思温我不了解,你可确定他不是在害你?”
“不会,我与他有深交,他断不会害我。”
“那你对英国公起兵这件事怎么看?”
“英国公继承家业,其祖贞武公李积李太尉海内人望,在军中也颇有影响力,此时起兵反武,正是顺应人心,匡复李唐之举,外甥以为此事大有可为!”
“哦?”裴炎转过身来盯着薛仲璋,“你认为他李敬业比得上他祖父?还是他李敬业能利用他贞武公的人望招集大军?”
“呃…”薛仲璋被裴炎盯的愣了一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外甥听说,英国公此番举事,还联络了诸王公,其中就有韩王李元嘉和鲁王李灵夔!”
“韩王和鲁王能听一个小小的英国公指使?”
裴炎有些不信,又转过身去,继续绕着花圃踱步。
“这个外甥还不知道,只是魏思温刚才还告诉外甥,端阳节的时候,琅琊王李冲曾带着越王等人的书信前往扬州。”
薛仲璋见裴炎又开始往前走,也略微弯着腰,慢慢的跟在后面。
“果有此事?”谁知裴炎听到越王二字,猛的一回头,把薛仲璋吓了一跳,差点坐在地上,等薛仲璋站稳,裴炎追问到,“越王也参与此事了?”
“此事确定无疑。”薛仲璋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回答道,“当时李冲带着密信潜往扬州会盟,英国公之弟李敬猷,栝苍令唐之奇,黟县令杜求仁,临海县丞骆宾王均在场!”
魏思温并没有把李敬猷狂妄自大,逼走李冲一事告诉薛仲璋,所以薛仲璋只知道参加会盟的人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裴炎听薛仲璋说完,站在原地沉思良久。
自从去年年末先帝驾崩,太宗文皇帝子嗣便只剩越王李贞和纪王李慎了,这两位亲王中,又以拥有豫州刺史这一实职的越王李贞更为显要。
之前提到的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都是高祖子弟,影响力明显不及越王来得大,如果此番李敬业起兵能得到越王的支持,那就比英国公的名号强多了。
不过为了稳妥,裴炎还是决定再观望一段时间,于是裴炎便对薛仲璋说道,
“既然越王有意起兵勤王,那老夫这顾命大臣就不能作壁上观。”裴炎又顿了顿,语气平缓的说道,“但是,越是急事越要缓办,欲速则不达!我们还是再等等看。”
薛仲璋来求见裴炎就是想让他这个宰相舅舅能帮忙支招,来之前被魏思温一说,本就心急火燎的,此时听裴炎说要慢慢来,哪能同意,于是拱手说道,
“舅父,事可从经,亦可从权。起兵勤王非同小可,迟则生变,一旦消息泄露出去,就是夷灭三族的大罪!”薛仲璋见裴炎微微动容,继续煽风点火道,“如今英国公兴许已经抵达扬州,估计正等着朝中的消息呢。还请舅父早做决断!”
裴炎被薛仲璋一番说辞激的动了心思,觉得薛仲璋的担忧不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