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离开要塞,去寻找《白sè_láng王》。”
猎人少女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看到林怀恩跟着自己走出食堂,她捂着嘴轻轻呵了一口气:
“我还是想不起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但我总觉得杀掉《白sè_láng王》,就是我们西伯利亚猎人们的使命。”
塔妮娅一边说,一边眺望向山丘远方的白色大地:“知道我最后一位亲人,也已经死在了我的手里,就足够了……我还能想到的事情,就是听从祖父的吩咐,和《白sè_láng王》决一死战。”
看着塔妮娅的背影,林怀恩下意识地张了张嘴。
他的心情很古怪,他能感受到在塔妮娅身上,同时存在“生”与“死”的两种气质。
“生”的气质,是因为他能从塔妮娅身上感受到强烈的意志,那种意志无疑是属于猎人们的,她虎视眈眈,对自己的技艺充满信心,于是也做好了与自己的宿敌——《白sè_láng王》一决高下的准备。
但于此同时,她的身上也充满了“死”的气质。
因为她失去了关于自己的记忆。
所有的亲人、甚至爱犬都死在了冻原上,因此对于这个人世间,她没有太多的依恋。
这种气质,在林怀恩这样的都市人身上,很难见到。因为对于这个人世间,都市人心中存在着太多的留恋,甚至没有看完的电视剧,还未上映的电影,都能成为他们驻留人世的理由,苟延残喘。
但塔妮娅不一样。
林怀恩能感觉到,她她身上存在着名为“西伯利亚”的荒野气质。
一种强烈的,与天地搏斗的气质,隐藏在她的身上。
因此,哪怕是没有记忆,失去了家人,她也拥有着强烈的目的性——
那就是活着,为了活着,所以去杀戮,去决斗,去为了村子里的其他人,而与《白sè_láng王》一决雌雄。
“再这样下去,卡德昌污染区就会越过叶尼塞河,抵达西岸了。”
塔妮娅看着林怀恩平静地说道:“这样的话,我们就会失去赖以生存的母亲河,被赶出西伯利亚。”
“……这里没有电线、网络以及公路,你们不过才几十万人吧,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定居,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看着这样的塔妮娅,林怀恩忍不住说道。
“林怀恩先生,我很感谢你收留我的那段时间。”
塔妮娅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让我看到了书本上的都市文明,是什么样的……”
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天光——
那是西伯利亚的北极光——
深绿色的光河笼罩着大地,仿佛亡魂的游行。
“但是……卡德昌地下城的污染区,已经接近你们国家的边境线了吧?”
塔妮娅看着林怀恩摇了摇头,指向食堂方向,靠着门口站着的瓦斯科夫——
“一开始是我们,然后是他们,最后轮到你们。”
“作为西伯利亚的猎人,我们没法逃避,也不能逃避。”
塔妮娅捂着自己的胸口,平静地看着林怀恩说道:“我们是叶尼塞河哺育出来的战士,也是只有在这里,才能被称为是‘叶尼塞河的战士’,离开了这里,我们的民族,我们的文化,都会烟消云散,我们也将不是我们。”
“或许有一天,叶尼塞河也会迎来现代文明的曙光,在这里开辟公路,亮起明灯,我们也可以把自己在冬季狩猎的镜头,通过手机上传到网络上去。”
“但那一切的前提都是——”
“我们仍在这里。”
塔妮娅看着林怀恩,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神情平静且骄傲:
“我们是西伯利亚的猎人,守着这片土地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
“如果历史注定要让我们灭亡,那么我们也希望我们是在与猎物、与冻原的战斗中,奋勇地死去。”
“这是我们选择的生存方式,也是在成为西伯利亚的猎人时,就已经明白的使命。”
“所以,我会离开这里,向《白sè_láng王》发起挑战。”
看着这样的塔妮娅,林怀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很难理解,也无法评价,但这或许就是西伯利亚这片荒野,所赋予塔妮娅她们的气质。
对于塔妮娅她们而言,死亡从来都不是问题。
选择如何死亡,才是她们的问题。
她们就像是雪原上的拉纤人,前者倒下,后人接上,所以背后的航船,才能不断奋勇向前,劈开冰层,乘风破浪。
对于塔妮娅她们而言,“活着”从来就不是如何“积累财富”、“成为人上人”的问题。
“活着”就是“活着”,前人为后人抵挡风雪,而后人为再后人抵挡风暴。
就是因为有这种前赴后继的牺牲,人才之所以为人,国才之所以为国。
这是她们的立国之根。
所以她们的民族才能生生不息,在这片寒冷的冰原上,数百年不变地生存在这里。
林怀恩不知道这该不该说是环境塑造文化,文化再塑造国家,但他至少很清楚,在塔妮娅的身上,有着某种名为“人类”的很本质的东西。
不是作为“个体”的人类。
而是名为“集体”的人类。
“加我一个。”
靠在门边上的瓦斯科夫扔掉手中已经喝空的白酒瓶子,走了过来:“我听说过你们冻原猎人的传说,最多只能有三个人对吧?加我一个,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把巴甫洛夫喊上。”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