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悦糖心换了身短衫配长裙,出门去剪发,她最近愈发觉得头发碍事,终于下定了决心。
剪的是瘦月式,及颈的短发,她本就肤色极白,这一剪更显得乌发红唇,美不胜收。
看着镜子里短发的自己,悦糖心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的确,一个发式而已,长长短短,有什么重要。
做完这事,她便去了药铺,这是跟师傅约定的看诊日。
天光烂漫,阿街半趴在柜台上,手撑着下巴,嘴里叼了片茶叶子,懒散肆意,一见来了人,便直起身子,道:“姑娘是看病还是抓药啊?”
“我来找周大夫。”
熟悉的声音入耳,阿街看清了这张脸,惊讶道:“糖心姐,你怎么一声不响就剪发了?!”
悦糖心点点他的额头,笑着问:“小孩子管那么多,师父呢?”
“周大夫在里面换衣裳呢,今天是上门去给人复诊。”阿街说着话,眼睛却还一直盯着她的头发看。
“那我等等吧。”悦糖心也不急,拿了小板凳坐在门口,端正笔直,像极了乖学生。
周大夫换完衣裳出来,他的衣裳全都是一个颜色一个款式,要不是悦糖心看过他的衣柜,还以为他每天穿的都是同一件呢。
“师父,我们现在走吗?”她站起身子,衣领上绣的两朵小小粉嫩桃花便映着如玉的脖颈,仿佛有朦胧的雾气在周身环绕,显得神秘又气质清雅。
“嗯。”周瑾拿起医药箱,便领着她一起出去。
一个下午要复诊三位病人,都在城北,故而便走着过去,城北的道路崎岖不平,经年的砖石有些下陷,再加上之前下雨,便成了大小不一的水坑,水灵灵的,映着人的身影和明媚天光,竟也有了意趣。
悦糖心一跳一跳地,跨过小的水坑,跳过大的水坑,玩得不亦乐乎。
周大夫并不回头,却总能在她落下太多的时候稍停一停,等到她跟上了才继续往前走。
穿过这一条水坑聚集的街道,路总算平坦下来,悦糖心便小跑两步追上去,凑在师父跟前:“师父,我最近想了想,哪有学医一年就出诊的,不过我又想,师父这样睿智超绝的人,一定有他的理由吧。”
“那你觉得是什么理由?”周瑾并不停步,他走得平平稳稳,自有一种悠然又高深的气度,身上的檀香愈发浓烈深厚。
悦糖心咬着指甲想了想,道:“大约是,”
她特意拉长了音调,停顿了许久,引得周瑾侧头过来,用极为薄淡的眼神看着她,那种薄淡在触及悦糖心的时候一下子便消失无踪,转而便有些宠溺和不舍。
“是师父觉得我天赋异禀!”她说完便笑起来,笑声似银铃清脆,又带着捉弄成功的小得意,眼睛眯成了一条尾部上扬的线条,粉腮雪肤,一直要把这残余的冬日寒凉都涤净了。
周瑾忍不住嘴角稍弯,妥协道:“好,小徒弟天赋异禀。”
“师父,你居然真的承认啊?”悦糖心一听他承认了,神情更加为难,也不咬指甲了,反而苦恼起来,往日这个时候,师父都会用一脸无奈的神情看着她的,现在却承认了,肯定是有什么原因了。
“好了,到了。”周瑾止住脚步,他细心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又把衣裳拉得整齐,再回头看看悦糖心。
她的短发用发卡卡着,刚刚蹦蹦跳跳,便有几缕碎发逃出了发卡的禁锢,俏皮地覆在她耳朵边,贴着叮叮当当的蝴蝶耳坠子,显得有些散乱,但又是可爱的,招人喜欢的。
周大夫抬手指了指她的发卡。
悦糖心眨眨眼,不太理解的模样。
“发卡。”
“哦哦。”悦糖心从前没剪过短发,哪里知道,她现在也看不到,只能用手感觉着碎发,重新戴好发卡。
等到她重新戴好了,周瑾才满意地点点头,缓步走了进去:“大夫的仪容仪表很重要。”
这是一位卧病在床的老人,师父让她来说,不但是要说出前因,还要说出后果,后续的治疗方案也要给出来。
悦糖心后悔没带吱吱了,不过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转瞬即逝,师徒两人复诊完第三个病人,天色已经黑下来,城北的巷子里是没有路灯的,他们只能摸黑走,借着微弱的月光辨别水坑和平地。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呀?你都一下午没怎么说话了。”悦糖心看着他,心里很没底。
整整一个下午了,除了安抚病人和病人家属,师父对她的诊断完全不给评价,总让她觉得心慌慌的。
“你觉得自己的诊断正确吗?”
“应该,正确吧?”她眨着眼睛,显然是不太有底气的,往日都有吱吱在一边,有什么错处都能被指出来,有什么对的地方也能第一时间获得响应。
“我再问一遍。”周瑾止住了脚步,侧身看着她,他的左手扶着医药箱的带子,右手则垂在身侧,一动不动,像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塑。
这是师父少见的严肃情绪,带了严厉,似乎又带了自责,总之,一股很矛盾的情绪萦绕着,让悦糖心不知所措。
“师父,我是做错什么了吗?”她怯怯地问道。
“没有,你一点儿都没做错。”周瑾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悦糖心难得看不分明局势,她此刻正停在一大片水坑之中,前方无路可行,只能后退,从另一边过去。
她看了看自己的皮鞋,并不掉头,踏着大水坑的边缘踩过去,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