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府气派威严,道路两边的梧桐高大雄伟,沥青铺的道路平缓干净,车子一路驶进去。
林督军请两位好友在办公室谈了半晌,一直说到天色昏黑才作罢。
这件事非同小可,许市长和胡参谋长听了俱是一惊,由破坏两家联姻入手,破坏夏城安宁,这样好的算计,可谓是毒辣。
“两位兄台,事情的利害我已经讲清楚了,这是闻人禹的阴谋,我们切切不可上当啊。”林督军苦口婆心。
林督军总辖五城,许市长只是夏城的市长,得了这样的厚待,自然是不敢再揪着不放,他鞠躬道:“那是当然,既然这是阴谋,又恰逢督军谨慎,将其化解,两家哪里还有什么仇怨,今后自当是一同守护夏城。”
许市长和胡参谋长言归于好,联姻的事情却是没再提了,经过这么大的一桩事,这事还是先搁置一段时间,再仔细商量商量为好。
闻人禹是个性子粗鲁的,知道自己这一招被破解了,气得破口大骂,直接发电报来骂:“抢我四千军火的仇,没这么轻易了。”
四千军火,这是重提当时的事情,林督军送走了两位举足轻重的人,便坐在办公室看着电报发怔,这电报可算是极为嚣张,直接发到他手里,也算是承认这次的时间是闻人禹的伺机报复。
四千四千,清阁私藏了五百,这数目,不大不小,背后的心思却是可见一斑。
他闭了闭眼,将一张纸撕个粉碎,清阁是他的亲儿子,以后夏城、杜城等都是要交给他的,一点小小的毛病不算什么,今后不再提。
经过这一遭,许语晗是哭着喊着不肯嫁给胡岐了,一切的爱慕,都比不上亲眼看着胡岐杀掉自己来得刺眼。
那天,许语晗也是在夏花舞厅的,她离得不远,被人绑得紧紧,又拿东西堵了嘴,亲眼看着胡岐对“她”的态度,恶劣冷酷,甚至拿枪口对着“她”。
幸好死的那个“她”是假的,若当时真是她呢?许语晗不敢想,她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什么温和贵气的男人,她都不要了,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胡岐那边也咬定,暂时不谈婚事,大丈夫当以学业为重,他继续在圣约翰大学读书,同时也跟林溪岑一样,上督军府开办的军校,拥有神童名号的胡岐,会在未来的某天,将自己所学的知识和身手,用于保卫夏城乃至保卫国家。
两家在这事上达成一致,婚事也再不提起。
这样庞大的一桩事,最后归于沉寂,只留下报纸上的报道,将林督军塑造成了睿智无比的存在,成为夏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么一折腾,大半个月的时间都过去了,离师父离开夏城还有九天。
天气更加燥热,路边梧桐树上渐渐有了鸣蝉,一两只,不歇地嘶鸣着,混合着汽车的汽笛声,人力车夫的脚步声,还有年轻男女的笑声,这便是热闹的初夏。
悦糖心来明德药铺已经一个上午了,她坐得很直,看诊间里闷得很,她把窗子大大地打开,手里拿了蒲扇缓慢地摇。
没有病人的时候,她就摇着蒲扇给师父送去凉意,少女的短发长了些,及肩,黑发映着长而细白的脖颈,衬得气质更加活泼。
“师父,你最近可收拾好东西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年少的脸上并不沾惹丝毫愁绪。
糖心似乎并没有舍不得自己,周瑾这么想着,答得便有些敷衍:“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
“那师父,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留给我呀?”她笑嘻嘻的,自从师父说了离开之后,她从没在师父跟前露出过失落的神情。
失落会成为人的牵绊,那样人就不自由了。
师父应该是自由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你想要什么?”周瑾背身而立,他看着雪白的墙壁,做出一副高深的模样。
“其实没什么,我偶然在师父房间见到一个护花铃,觉得挺漂亮的,要不,就送这个吧?”不知怎的,悦糖心忽然想起那么长久的一桩事来。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个物件,她却在此刻说出了口。
护花铃,周瑾的心猛然一紧,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可以。”他的声音轻轻淡淡,似窗外一缕清风,带来舒适的沁凉。
她想了想,摇摇头道:“嗯,要不还是算了,我要个铃铛也没什么用,师父那种去疤的药膏,要不再给我一点?”
“也可以。”
她又摇摇头:“不行,那药膏好像很贵,我还是要师父的一句赠言吧,古人有一字千金,我觉得,师父定是一言千金的。”
讨价还价大半天,她只要了一句赠言。
周瑾看着少女整齐的发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的发丝细密稠亮,在天光下呈现淡淡的青色,映着耳边的蝴蝶坠子都振翅欲飞。
“可以。”他的声线似乎不再平稳,里面掺杂了一丝不舍。
下午的时候,下起了大雨,这便是梅雨季节的前兆,雨下个不停,来看病的人少之又少,悦糖心便站在窗前打哈欠。
她早上起得太早,总觉得缺了一股子舒适劲儿。
“以后多动一动,别老懒着,你这样精神不振,便是只吃不动的缘故。”周大夫叮嘱她。
准确,很准确,悦糖心只能点头:“记住了,师父。”
师父像个喜好沉默的长者,很像她的阿爹,悦冬生,做什么事情都是默默的,默默地帮她做好簪子,默默地帮她修好凳子腿,默默地在家具铺子做打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