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
惊鸿院内已点上了灯,地上的青石板平整干净,目之所及,草木葳蕤,落花随风飘舞,柔软轻灵,将光影切割成了无数碎星。
正房馨香缭绕,温暖如春,一进门的架子上,透明鱼缸里养着几尾红鲤。
风午悦衣袂飘飘,经过时,随手敲了下缸沿,“叮”地一声,鱼儿四散游离,水面涟漪如花。
风午悦脚步轻盈,身子轻轻一旋,转过屏风,目光一定,忽然看见软塌上趴着一个男人。
他身高腿长,平日她平躺还显宽敞的软榻,却几乎装不下他,红云般的衣袍褪到腰处,露出精壮的腰背,线条明晰而锋利,优美性感。
他陷入熟睡,俊脸埋在双臂中,呼吸均匀,身上淡淡雪松香熏染了房中暖意,少了清冽之感,多了几分勾人的温柔。
风午悦慢慢走过去,蹲了下来,视线正好跟宗持的面容平齐,他这会儿没戴假发,能看到短短的黑发长了出来。
对别人来说,这可能处于生发的尴尬期,平日不捂严实绝不出门,但宗持不然,纵然发型滑稽,也丝毫不损他的俊美与精致。
风午悦看了一会儿,腿有些麻,于是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他白皙紧致的后背上。
她隐隐闻到血腥味,弯下腰凑近了去看,只见伤痕遍布,纵横交错,有留疤的旧伤,也有结痂的新伤。
最新的一处伤,看起来是利器所致,已洒了药粉,但糊成一团,且只覆盖到半个伤口,一看就是随便应付。
风午悦有点看不下去,身体健壮,也不是这样糟践的啊!
她左手拢住右边花袖,伸出晶莹如玉的手指,将那药粉一点点摸匀,最后还俯身下去,用嘴吹了一下。
宗持身体猛然一颤,眼睫刷地掠起,露出一双暗沉如夜的凤眸,火光照进他眼里,瞬间化成明亮水波。
“你醒了?”
风午悦指尖戳了戳他背上的伤口,“疼吗?”
宗持睡得有些久,嗓音格外沙哑,拿捏着一本正经的语调,“本来不疼,你一吹,突然疼地厉害。”
风午悦抱臂环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几日不见,你别的本事没长,倒是越来越会讹人了!起来,回你的前院去!”
宗持坐起身来,因上身未着衣,露出年轻胸膛,肌理分明、紧致光滑,胸肌、腹肌……令男人艳羡,让女人疯狂。
风午悦是没这个眼福了,她站得不近,看不清。
“你真要赶我走?”
“用我叫个独轮车推你走吗?”
“不用,走就走。”
宗持话落,当即站起身,走至风午悦身边时,突然倒到她身上。
她一时不察,脚下趔趄几步,就被宗持的全身重量压倒在软塌上!
宗持神色无辜,虚弱又真诚道,“我不是故意的,纯属受伤了,没力气走。”
风午悦皮笑肉不笑,“哦,接着说。”
宗持:“我可能需要个独轮车。”
“……”
她磨牙,语气咬得很重,“我数三声,你从我身上起来……否则你需要的就不是独轮车,而是灵车!”
宗持勾唇淡笑,自己先站起身,又将风午悦拉起来,与她并肩坐在软榻上。
他眉眼深邃,仿佛黑白分明的水墨画,放软了声音,低沉得犹如呓语,“不逗你了,把药端过来,喝完我马上走。”
风午悦听得出他这话是认真的,“药呢?”
宗持指了指放在软榻旁边案几上的汤药。
风午悦瞅过去一眼,“都凉了。”
“无事。”
风午悦坐着没动,也不说话。
宗持以为她在怀疑自己的话,遂保证道,“真的,我喝了你亲手端来的药就离开……军营有要事。”
他语气里带着点诱哄。
风午悦刚要说点什么,沧雾端着两碗药进来了,正冒着热气。
“王爷,之前端来的药想必已经凉了,属下让人又煎了一副,另外一碗是竹枝送来的药。”
风午悦听出点什么,“竹枝?往日不都是玉瑶吗?”
宗持见她正跟沧雾说话,像只乖巧的大玩偶般靠过去,下巴枕在她肩头,轻嗅她脖颈处的香甜。
“玉瑶拜花长老为师,离开了摄政王府,太后拨了竹枝过来顶替她的位置。”
“哦,这样啊。”
风午悦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忽然发觉肩膀好沉,用头推开宗持,“不是有事急着走吗?赶紧喝你的药去。”
沧雾放下托盘,走到宗持身后,为他包扎伤口。
两碗药都还很烫,宗持先端起那碗治外伤的药,竟是一张口,猛往嘴里灌。
风午悦露出震撼的小眼神,急忙夺下他的药,“这药极烫,你的胃哪怕是金子做的,也经不住如此糟践吧?”
宗持愕然,忽而扬唇笑开,像是冰冻的河面被光融化,碎冰与清水浮动,冷艳通透。
“我喝药一贯如此……你担心?你担心我不也会改。”
言外之意,我不改,所以你得喂我。
风午悦扶额,觉得他多少有点幼稚。
她端起药来喂他。
风午悦喂得慢,宗持喝得更慢,惹得她忍不住咬牙问,“你又不着急办事了是吧?”
宗持已经得了甜头,又知得寸进尺惹人厌的道理,于是收起做作的姿态,就着风午悦的手,飞快喝药。
这一碗喂完,另一碗例行汤药刚好凉到能入口的程度,宗持端起,一饮而尽。
他喝完,就看见风午悦正盯着自己,眼中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