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钧目光微眯,下决定道:“我即刻修书给父王,为保险起见,还是请出一位来吧。”
萧无疚一愣:“这是为何?”
萧钧笑道:“王叔终究姓萧,我们这趟过来已经传递了信号,该做的事就做完了,有些事他自会顾虑到,不敢公开忤逆圣意。叱罗烨只要一日在七星城中,就比他在原鹰城还安全,但出了城就不好说了。算算时间,我们请来的人正好能在海阴秋猎结束时赶到,有些事不得不防……”
萧无疚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萧天南虽然下的兵行险路的象棋,杀伐气重,但在其内心深处,却实打实地埋藏着“顾全大局”的围棋之路。
如今苍虞废王献碑之事已经是摆在台面上的事,萧天南就算有一万个杀心,也绝不会违背王命,在公开场合对付叱罗烨。
叱罗烨真正的危险,会出现在海阴秋猎后,返程大风关的路上。
能不能护住这一段路,才是关键。
想到这,他望向萧钧的目光里露出欣慰之色。
他是看着萧天南长大的,熟知其性情,能一步一步将萧天南可能的打算推演出来,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之事。
但萧钧能敏锐觉察出这点,甚至比自己还先看到,就实属不易了。
尤其是在萧天南一番敲打后,他能择言而听,且可以坚持于自己的道。
这是他身上的闪光点。
虽然在某些地方还表现得有些气盛轻狂,但对于一个将来的帝王来说,稍作引导,并不见得就是件坏事。
……
萧天南离开后,直接出了王府偏门,乘上辆早已等待多时的马车,过长乐门后,顺着官道往东行了二十里地,转向了一条偏僻小道。
小道曲曲折折依山势而走,道旁全是清一色的桃树。
树不高,早已落尽枝叶,虬曲的枝丫上,覆盖着毛虫般的条状积雪。
北风一吹,顿显料峭。
伴随马车驶过一处山肩,眼前之景骤变。
这山肩后竟然是一处深谷,因为地势原因,虽是霜降时节,谷中却春色如故,桃林如海。
驾车的车夫突然站起身来,取出快黑帕将马眼遮住,然后伸出赶车的细长软杆,在道旁一株歪脖桃树主干上,有意无意地轻拍了一下。
马车沿山道驶向谷底,车夫则不间断地伸出软杆,在道旁桃树上连连轻拍。
谷底是一汪冒着热气的温泉,泉池旁立着快其人高的石碑,上面印刻着三个朱砂大字。
桃仙谷。
马车疾驰而下,丝毫没有减速的苗头,眼看要撞入泉池,车夫最后一杆挥在了石碑上。
碑上浮光一闪即逝。
漫谷的桃树似乎都在一瞬间微微一晃,下起了一阵雪与花的雨。
马车撞入池面,却如入中门,整个消失不见,连半点浪花都没掀起。
谷中烂漫依旧,似乎从没有人来过一般。
萧天南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下车,眼前是一幢有如玄铁打造而成的宫楼,通体黝黑,楼侧置放着两尊异兽石像,正中则悬着一块蓝底黑字的匾额。
镇灵狱。
任谁也想不到,戟州三大狱中,最神秘的镇灵狱竟然是在一处世外桃源之下。
宫楼前早有人等待。
阳修祖走上前来,萧天南直接问道:“开口了吗?”
阳修祖递上来一本卷册,答道:“有经天在,圣人手段,倒没有费太多功夫。燕洵已经全部招了,都已记录在册。”
萧天南眉毛一扬,接过卷册细细看了一遍。
阅完后,他将卷册重重一合,默思半晌后冷笑道:“这燕洵倒不是个蠢人,我亲自去见见他。”
两人拾阶而上,入了宫楼,推开一扇巨大的沉重铜门后,炼狱般的世界便呈现了出来。
里面是条一眼望不到底的长廊,两侧均是玄铁打造的囚室。
关押着的犯人无一例外全是蓬头垢面,两肩琵琶骨和手足踝骨处,被手指粗细的金线从皮肉中穿过。
这金线名为“囚灵索”,平时软柔如蚕丝,却刀火不侵,只要受灵气刺激,便会加粗一大截,而且变得锋利异常。
能关在镇灵狱的,都不是些寻常灵修士,但纵使有天大的能耐也难逃出。
因为只要妄动灵力,身上立马就会多出四个血窟窿。
阳修祖将萧天南引到一处囚室前,打开了门。
燕洵觉察到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楚来人后,苦笑着垂下了眼睑。
在燕家未出事前,萧天南是知道燕洵此人的。
办事严苛,心思缜密,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年纪就爬上了七星郡天运令令辅的位置。
“你可有话要对我说。”萧天南摆了摆手说道,同时有意无意地看了旁边的囚室一眼。
那里,关押住的是前太一分院的副院长,燕离彧……
阳修祖上前屈指连弹,燕洵身上的囚灵锁便断了开来。
燕洵有些错愕,摇摇晃晃了几步,靠着墙站直了身体。
“该说的都已说了,说出来可能王爷不信,自从帮着隐瞒下这些事后,我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燕家沦落至此,罪有应得,是我失职了。还望王爷能信守承诺,给我妻儿留一条活路。”燕洵有些虚弱地道。
原来,他上次受燕离亭和燕澔之托,欲借申屠阳之手除石凌时,也长了个心眼,事后暗中监视起了自己的爹和表兄。
不出他所料,那两个不争气的亲人完全没把他警告的话听进去,仍然在暗中帮人输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