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琪沉沉地说:“皇后曾托我照顾温妃,当时我情绪激动,想也没想就点头了,可她也不想想,例如此刻这样的事,我有什么法子帮她或照顾她,皇后也说得不错,温妃娘娘往后的日子,要靠她自己才行。”
环春没多说什么,等听见动静,前头的人似乎走了,才和主子走过来,就看见冬云搀扶着温妃起来,如今她跟在了温妃身边,瞧见岚琪过来,温妃只是落泪。
才听冬云说,温妃看不惯方才袤妃与众人跪送皇后梓宫时不耐烦的模样,此刻更瞧见她发髻戴红,一时气愤忍不住当面起了争执,就被袤妃喝令跪在地上,拿着贵妃之尊压她,让她审时度势。
温妃恨恨:“她不怕现世报吗?”
岚琪心头一震,皇后逝世那天,曾说她自己的境遇,就是现世报。
“冬云,娘娘身子太弱,送娘娘回咸福宫好好休息。”岚琪只这样吩咐冬云,待搀扶温妃上了轿子,更拉着她轻声说,“往后避开一些,能不见就最好不要相见,袤妃的脾气就是那样,皇后娘娘不在了,你可要替皇后娘娘照顾好她的妹妹。”
冬云含泪答应,更屈膝说:“奴婢还没谢过德贵人,谢谢您曾那样费心照顾主子。”
岚琪轻轻一叹,环春拉她起来,让她快些送温妃回咸福宫,她们这边立定缓了缓心神,才重新回慈宁宫来。
整座皇城里,只有慈宁宫和宁寿宫不持服,从缟素的世界来到这里,仿若回到人间一般,岚琪心中的悲伤早已经淡了许多,身体里正孕育着新生命,对她而言,与钮祜禄皇后的一段情分自此结束,她做到了让玄烨和皇后都了无遗憾,就足够了。
太皇太后亦是如此,从知道皇后撑不过几天,她心里就有了准备,历经三朝看过太多生生死死,在老人家看来,朝廷和皇室的未来更重要,比不得太后悲伤得病倒,作为皇室和后宫的支柱,在她自身生命走到尽头前,绝不能轻易为了这些事倒下。
岚琪之前几日就来见过太皇太后,老人家的淡定也影响了她,今日再见时,太皇太后亲手摘下了岚琪鬓边的白色珠花,告诉她:“不必再穿得这样素净,你们还要伺候皇帝。”
“臣妾知道了。”岚琪答应,被太皇太后拉在身边坐着,问她,“今日听苏麻喇说,才想起,你是最后跟在大行皇后身边的人,她临终前,对你说了些什么?”
转眼竟已过去一个月,岚琪再想起当日的事,虽然不再悲伤难当,却清晰如昨日一般,此刻一点点提起来,说到皇后托付她照顾温妃娘娘,就顺带说了刚才路上遇见的事,也许对她而言,所谓的照顾,就只能是脱赖太皇太后的权威。
果然听老人家说:“那孩子成不了气候,可我也不会让人轻易欺负她,外头钮祜禄一族的人若知道她在宫里被欺负,还是丢了后宫的脸面。”
犹豫许久,岚琪还是将钮祜禄皇后那句话告诉了太后,当一字字说起“玄烨,下辈子,我们不要再相见”时,才觉心痛如绞,不要,她绝不要对玄烨说这样的话,不管是不是代替别人说,也绝不能对他说如此残忍的话,而至于她自己,不止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要再和玄烨在一起。
“这话,你对皇帝说了?”太皇太后眉头紧蹙,但见岚琪摇头,才松了口气,似乎略有不悦,叹气说,“那孩子终究还是不明白为妻之道,何必呢。”便挽着岚琪的手说,“这句话自此忘记了,再不许提起来,你若敢对玄烨说,看我饶不饶你,至于其他的,你自己斟酌就好。”
“臣妾明白。”岚琪垂首答应,很轻声地说,“这句话臣妾会忘得干干净净,臣妾不要皇上心里有什么心结,梗一辈子。”
太皇太后看她,很是安慰,叹着说:“人都走了,过去的再提起来没意思。”
正说着,有宫女送太皇太后的补药来,岚琪如往日一样接过手来伺候,才掀开药罐盖子,一股气味扑入鼻息,那段日子天天在中宫侍疾闻着药味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她,突觉胸前抑郁,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觉得一股热流从咽喉里冲出来,生怕在太皇太后面前失态,撂下药罐子捂着嘴就跑出寝殿,在廊下花盆里好一阵呕吐。
环春急匆匆跟过来,慈宁宫的宫女也吓坏了,苏麻喇嬷嬷正好从茶水房出来,瞧见这光景,心中一动,搀扶岚琪洗漱干净后重新回来,可她一闻残留的药味又难受得不行,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嬷嬷对视一眼,嬷嬷便让宣太医。
“可是有了?”太皇太后欢喜又紧张,可掐指算日子,不免皱眉问,“元宵那晚的事?”
岚琪赧然点头,垂首红着脸说:“之后未再侍寝,月信也已经两个月没来。”
嬷嬷大惊,问她:“您自己知道有了吗?”
“知、知道……”岚琪见嬷嬷眼中竟有怒色,被吓着了,再看太皇太后也气呼呼的,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太皇太后在脸上拧了一把,嗔怪着,“胡闹胡闹,你这丫头真真要气死我,你有了身孕,还去侍什么疾,怪我,该多留心才好。”
嬷嬷也自责不已,又生气地去欧春的耳朵:“小蹄子胆大包天了,你也知道的吧,怎么不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