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与清凉的大别山中相比,武汉三镇热度不退,仍如火炉一般。
湖广总督府所在的武昌城南有地名为黄土坡,湖北陆军测绘学堂就在此处。因为天气太过炎热,又因为粤湘鄂川四省的保路风潮闹得越来越大,加之革命党活动猖獗,军心不稳,陆军各学堂停了操练,就连各协、各标的操练也控制在队级规模之下。
光着膀子,一手摇着蒲扇,两年学兵姚青松躲在一颗大树下看书,觉出有人走近,立即收了手中的书,起身,若无其事的宿舍走去。
来人快步尾随,喊道:“英节,躲啥躲!?”
姚青松回头一看,笑了:“是茂卿,找我?”说着又拿出书,示意来者回到大树底下。
“不找你找谁?两个事情,第一个,你家老汉在外面等你,别急!”甘绩熙拉住姚青松,又说:“第二个是关乎麻城民团的,你是汊河口姚家冲的人,该听说麻城民团剿匪的事情吧?”
姚青松一下子就隐约猜到甘绩熙的来意,眨巴着眼睛反问:“会里有任务?”
“对,由你去联系麻城民团,准确说,是联系杨正涛。”
“他?!”姚青松的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那个汊河口痞子头的形象,说心里话,他看不起杨正涛,不想跟这个即将成为妹夫的家伙打交道,从宣统元年春耕抢水的械斗之后,他就不打算再跟姓杨的说一句话。可惜,老汉吃了猪油迷了心,竟然把自己心爱的妹妹许给那个恶棍!“团总不是他老汉吗?”
“杨团总和你老汉到省城了,所以,会里必须派一个人过去建立联络。”
“我不合适。”
甘绩熙与姚青松交好,自然听说过姚、杨两家的过节和那门亲事,也知道姚青松对此的态度,不过,个人的纠葛与革命事业相比孰轻孰重?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他有四百人枪!英节,大局为重!”
姚青松默然,脑子里却很清醒。身为共进会在测绘学堂的中坚分子,他知道共进会已经准备与文学社联合发动起义,如果,起义能够得到武汉三镇之外的力量及时响应,就能极大增加成功的可能性。四百人枪,就算黄州巡防营也不过五、六百人枪,绝对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
甘绩熙有些紧张的盯着姚青松。在共进会核心里,黄、麻哥老会舵把子杨老根是共进会早期外围成员并非秘密,他的民团接受指挥的可能性很大,姚青松要做的无非是建立联系,理顺杨老根离开之后民团与共进会的关系。
“我接受,什么时候走?”
“去吧,你家老汉还在门口,见过他之后我们再说。还有,他与杨团总一同来的省城,其中必有某种关联,毕竟你们两家都成亲家了嘛!”
“哪壶不开提哪壶!”姚青松捶了甘绩熙一拳,大步走远。
学堂门口,父子相见。
嘘寒问暖之后,姚恒修看着门口的岗哨抱怨开来:“以前都让进的,今天说啥都不让进,青松,出事了?”
“市面不稳,军心浮动,所以加强了警戒。”姚青松一边说一边领着父亲走向街对面的茶楼。“爸,你怎么来省城了?这么热的天,我都要回去躲躲阴凉。”
“没事我也不想来,唉。。”姚恒修满腹心事,说了一半就打住,进了茶楼选了僻静处坐下后,才左右看看,说:“我们姚家上了贼船,回不了头啦,这事闹的,都怪那死婆娘!”
姚青松当然知道那死婆娘是谁?不就是老汉的二姨太嘛!她受了杨家的好处帮着杨正涛说话,老汉耳根子软,一犯糊涂就答应了与杨家结亲,一来在汊河口有个依靠,二来可以化解往日的仇怨。. 姚家的根原本不在麻城姚家冲,而在罗田汤河畔。老子说婆娘,当儿子的不好插嘴,听着就是了,何况,老子如此说,无非已经把儿子当成男子汉,能顶事挑大梁了。这么一想,姚青松心生愧疚之意,自己干的事情,说不好就要给姚家招灾引祸!
“我能怎么办?你妹妹已经许了人,杨家也下了聘,姚家可不能反悔丢人。我也知道,你心里为这事很不痛快,可,青松,实话说吧,杨老根筹建团防局拉起民团,我是在黄州衙门里作了担保的!”
杨老根是官府里挂了号的会党头子,没有姚家作保,官府宁肯别人当团总,说啥也轮不到杨老根。而姚家为啥有资格担保?还得从罗田汤河的姚家说起,姚恒修的堂伯父叫姚晋圻,乃是进士出身,作过翰林院编修、刑部主事,戊戌变法失败后辞官回乡,专心文事,乃是鄂东首屈一指的人物。再有,姚晋圻的胞弟姚晋延,此时正在京中任度支部主事,黄州衙门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那有什么?”姚青松假作不知杨老根的底细。
“他,他。”再度左右看看,姚恒修把声音压得极低,在儿子耳边说:“他要造反。”
从自己父亲嘴里听到这句话,反让姚青松真的轻松起来,看来,杨老根是真能靠得住,麻城民团是绝对能派上用场的革命力量。
“造反?满清的反,早该造了。”
姚恒修一惊,猛然站起,碰得桌上茶水飞溅,他抖索着手指着儿子,结结巴巴的说:“青、青松!你。。别瞎说!”
“嘘!爸,这是茶楼。”
“你,你赶紧地回家去,回去闭门读书,不准乱跑。你啊,我还担心着我到省城来的事情,本想跟你说一句,我若出事,你就去罗田找你祖爷爷帮忙的,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