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六日晌午,山东潍县火车站。
一列从胶州湾方向驶来的火车缓缓进站,站台上持枪肃立着第九师警卫营一连第三排官兵,他们看到车窗内都是一张张写着担心和茫然的,白人的脸,有老有少,大多是妇女。
德国人很痛快的向第九师移交了胶济铁路的管制权,换来青岛的德国侨民入北大冶的德国村,还有何向东的一句承诺——“如果中德宣战,本人将确保德国侨民在两湖三地的人生安全。”如今,在德国驻华公使代办玛尔森、驻汉口总领事施齐士和胶澳总督华德克眼里,中国将军何向东具有惊人的预见力,也表现出对“德国朋友”的足够真诚来。
车厢门打开,一名德国海军少校踏足站台,拉直衣襟整理军容,与梅铸上尉和褚海澜准尉互致军礼,简单的、礼节性的问候几句,交换密电本。
这是两军之间第二次交换密电本了,上次是由潘正道加衔少将亲赴青岛交换战区内使用的密电本。此次交换的则是经二次加密、用于双方高层交流的密电本。如此,两军在汉口与青岛之间可以直接交流,而在山东的第九师,在鲁南苏北的第十一师,也能在以电讯方式给己方部队下达命令的同时,通报青岛德军,加强彼此的互信协作关系。
一句话,只要中国政府不对德国宣战,那么第九师就准备以“坚守中立”掩护青岛德军的后背。
这一天,德国海军太平洋分舰队“埃姆登号”轻巡洋舰离开青岛港口,驶向大洋深处,在一个月前,斯佩伯爵将军已经率分舰队主力出洋。青岛守军把两艘老式近海炮舰的火炮拆下使用,再将炮舰沉入港口航道,以阻止可以预见的英国远东舰队的进攻。
这一天,长江巡阅使何向东联名两湖军政要员密电北京统率办事处,请求大总统尽快“加入协约,对德宣战,收复青岛,以防日本乘隙进攻山东;请以段芝贵护理长江巡阅使责任,何向东率幕僚、警卫和后续部队,前往山东指挥作战”。
这一天,袁世凯召集黎元洪、徐世昌、梁士诒、孙宝琦会议,以湖北密电为由头,商讨中国之态度。
此次会议一开始就陷入矛盾之中。
袁世凯得到“王占元养病,王金镜护理师长”消息后,虽不知就里,却也隐约猜到何向东要对第二师下手了。后悔之余看到这封电报,颇为意动。可是,中国国力寡薄,能战之军队屈指可数,如将何向东所部尽数开向山东,则山东鹃何向东矣!与分散何系军队消化之的既定策略不符。再者,与德国开战,理由何在?总要在道义上说得过去吧?又则,国家财政极度困难,打仗是要花钱、花大钱的事情,军费何来啊?就那么一点点钱,老袁都用来准备编练新军模范团了!
黎元洪作出一副对何某人死心的态度来。一方面主张趁机调出何向东;另一方面也主张收复青岛,避免日本趁机插足,酿出更严重的事端来。说简单一点,副总统兼参谋总长是极力主张宣战的!
梁士诒是出席此次会议的财政经济“巨头”,他看到德奥以小搏大,虽能得逞一时,然最终必败,故而也主张对德宣战。
不过,梁士诒也看到随着何向东系统军队进驻河南、苏北、山东,工发银行的纸钞也就以“军饷“的名目随之进入,这可就不是让北洋各省督军们“阴为抵制”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军队拿着钞票买粮草、存入当地银行,当地必须接受。否则酿出兵变来,谁担当得起干系?!山东驻军最多,督军靳云鹏也最早让步,已经准许工发银行在济南开设分行,兖州、潍县开设支行。随即,河南督军田文烈也作出让步,工发银行即将在洛阳、开封、许昌、南阳、信阳开设分支机构,颇有全面席卷河南之势。
要命的是,军队在工发银行分支机构尚未开办营业之前,因为山东、豫中没有工发银行,故都先把钞票存在中国、交通两行的汉口分行,又在山东、河南提取现大洋发军饷、买粮秣。而两行尚未发行钞票就先收进了几百万鄂版新钞,支出几百万现大洋,顿时银根吃紧,头大无比,只能在汉口以收到的鄂版新钞换贷款的袁大头。
须知,先前向工发银行贷款五千万,如果全部提取的话,5000万块银元的净总重量是2500吨,得用一百节火车才能装运完,调动一百节火车从汉口到北京,需要芦汉铁路稽核员批准,还会影响到军队调动和日常运营,成本高昂。因此,此笔贷款由票据转账完成,这就造成工发银行武昌总行成为实际上的硬通货储备库,距离真正意义上的中央银行地位,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如果与德国宣战,中央政府却无法解决财政困难,最终结果是拱手把金融调剂大权交给工发银行,使之正式成为中央银行。这是梁士诒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因此,梁士诒一方面认为可以加入协约,对德宣战,先于日本夺回青岛;一方面又以财政困难提出四个前提。
第一,要求把新钞发行权收归交通银行一家,一边统合金融、救济财政;第二,借口列强交战,汇兑价格起落幅度增大造成实际汇兑困难而停止支付赔款,并把抵押的关、盐各税收回;第三,发行国家公债;第四,在停止赔款和收回关、盐税权、发行公债之后,以此形成资金优势,由国家行政强力实施以交通银行为唯一结算行,再收购中国、工商发展等多家银行股权,独霸金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