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余温犹存,真实得让她难以割舍。
却不得不割舍。
撑着床榻慢慢坐起身来,夜璃歌想了很久,然后下榻,四处翻找出一床锦被,包裹成一团,塞进被窝里,这样看起来,就像是她本人,依然还躺在那里。
做完这一切,她方从侧门里闪了出去。
果然,杜衡已经等在外面。
“走吧。”她压低了嗓音说,再没有回顾一眼,决然朝外城的方向走去。
夜风清寒。
落步无声。
在这个动乱不安的夜晚里,没有人注意到,有数十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翻出高墙,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之中……
恒州城外。
数十万军民笔直地站立着,凝望着城楼之上,那一抹巍然如山般的人影。
含着期待,也含着无限的热情。
或关于权利,或关于财富。
也有那么一些,关于信仰,关于对幸福的无限指望。
傅沧泓面无表情,胸腔里涌动着的,不是热血,而是一种淡凝的,难以言述的悲哀。
他知道,今夜之后,一切都将改变。
“齐达何在?”
“末将在!”
“命尔率领属众一万精兵为先锋,直取宏都昌义门!”
“末将遵命!”
“李玖何在?”
“末将在!”
“命尔率领属众两万精兵为左翼,直取宏都承瑞门!”
“末将遵命!”
……
“吴铠何在?”
“末将在!”
“命尔亲率五万中军,坐阵指挥此次大战,许胜不许败!”
吴铠一怔,却仍旧踏前一步,铿锵有力地答道:“末将——遵命!”
“出发!”闭了闭双眸,傅沧泓下达最后的指令。
黎明微光中,笙旗摇曳,战鼓动天,这一场逆天之战,终于打响了!
并未多作停留,傅沧泓自己也飞身跃上战马,铠甲未披,策马奔出了恒州城。
飒冷的风,抚过他坚毅的面容,那双沉凝的黑眸,仿若清寂而荒凉的沙漠。
他的柔情,只在她的面前展现,若她离开,其他人看见的,只会是他的,天生凉薄。
凉薄,真是天生的吗?
不。
凉薄,只因看淡了人情,看透了世故。
凉薄,只因还未学会原谅,学会宽容。
因为你还没有学会,如何去爱。
爱她。
爱这个世界。
现在的你仍然是弱小的,因为你爱的,只是你自己。
即使是面对夜璃歌。
你爱的,也仍然只是你自己,否则,你就不会因为你的寂寞,你的孤苦,而强行羁押她的自由。
你需要她在身边。
所以你不肯放手,一时一刻都不肯,却不知如此的过于执著,在毁了你的同时,也会毁了她……
真正的爱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千对男女来回答,便有一千种答案。
一千对男女都涉过爱河,进过围城,可是岁月更迭之后,他们才会惊心地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曾爱过……
呵,这是一种多么悲凉的忧伤,可是那些岁月,却已经再也回不来……
离恒州已经很远。
远到世界一片平和。
她却偏偏听到那一丝传自风中的悲吟。
如丝丝蔓草,长满心间。
终究,停下了脚步。
“太子妃?”带着满眼的疑问,杜衡凑上前来。
“杜衡,”夜璃歌目光游移,“……你能不能,带着他们先走?”
“太子妃!”杜衡的面色冷凝了,甚至隐着几许愤怒的火焰——夜璃歌,你还是从前那个高傲的夜璃歌吗?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伫足不前?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信无义,多愁善感?
他不知道。
一个人,只要动情,就会是这么副要死要活的德性。
男人是,女人也是。
所以情关,才如此难过。
沉吟半晌,夜璃歌又向前走了数十步,心中的慌乱却愈来愈剧烈,终于,她停下脚步,转头定定地看着杜衡:“我要回去。”
杜衡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如一座山般,站在那里,无声与夜璃歌对峙着。
女子眼中闪过丝愧疚,很快却被另一种坚决替代。
“我要回去。”
她再次重复道。
人的直觉,有时也是很奇妙的。
因为她的感觉没有错,因为现在的傅沧泓,的确是再次处在了生死边缘。
他,中了傅今铖的埋伏。
生死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