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由为妻代劳吧。”夜璃歌微一躬身。
“有劳你了。”
是日午后,夜璃歌便乘銮轿前往冯府。
当她走府门,看见那极其萧条的陈设时,心中也不禁一阵酸涩。
“草民恭候皇后娘娘。”冯府管家几步抢出,跪伏于地。
“你家大人呢?”
管家抬起手来,不住抹着眼泪:“启禀娘娘,我家大人,只怕是,只怕是——”
“且领本宫前往。”
“是。”
管家站起身来,引着夜璃歌进了卧房,但见冯翊平躺在竹榻上,面色蜡黄。
“你且出去。”夜璃歌摆手,让管家退出,自己走到榻边。
“冯翊,冯翊。”
接连喊了好几声,冯翊才微微睁开双眸,看见是她,眼里顿时增了亮光,想要坐起身来,却被夜璃歌一把摁住:“你且躺着,啊。”
“娘娘……”冯翊喉咙里嗬嗬作响。
“你想说什么吗?”
“皇上……是英明之主,只是需娘娘倾力辅佐,龙凤和鸣,方能遇难呈祥。”
“我知道。”夜璃歌淡然一笑,“长久以来,你最忧虑的,便是这个吧。”
冯翊点头:“娘娘胸藏韬略,非天下俗常女子能比,此乃北宏之幸,更是天下之大幸……若无娘娘在后宫中的深劝,微臣只怕,早已尸横午门之外……”
“哪里,你多虑了。”
“微臣……”冯翊忽然抬手,抓住夜璃歌的皓腕,定定地看着她,“请娘娘恕微臣冒撞,微臣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请娘娘,转告皇上。”
“你说。”
“眼下天下,看着虽大兴,其实藏着三大危机。”
“你说。”
“第一:钱币,”冯翊咳嗽两声,接着道,“皇上虽然一统诸国,但各地流通的钱币却大不相同,因而造成大量的物资浪费;第二,文治,殿堂之上,虽然冠盖云集,但真正胸怀韬略者并不多,忠心为国者更少;第三,河工,滦江、湍江、九龙河,是天下三大患,年年泛滥,难以根治,前次滦江水患虽平,却并未能真正根除,需要皇上简拔更多的人才……”
冯翊言罢,整个身子已然抖成一团。
夜璃歌抬手贴着他的后背,轻轻输入股内力,为其调息。
“这——”冯翊抖索着手,从枕下摸出本奏折,“这是微臣最后的治国十方略,以及各地干员名单,请娘娘,转,转呈皇上……”
“冯翊。”饶是夜璃歌一向性子冷凉,此时也不禁动情,“你——”
“娘娘,”冯翊脸上流露出孩子般赤诚的笑,“冯翊这一生所愿,便是治国安邦,虽则早年性子耿介,为世俗所不容,但自从跟随皇上之后,一心为政,绝无半点私意,天地人神共鉴……冯翊这一生,宿愿已偿,是,是死得其所……”
冯翊说完,头部朝旁一偏,已然气绝。
夜璃歌怔怔地坐在床榻旁,良久方抬手,拉过被子,轻轻覆在冯翊脸上。
起身走出房门时,却见满院子鸦雀乱飞,嘎嘎嘶叫。
“皇后娘娘?”老管家颤巍巍地凑上前来。
“冯大人,殁了。”一语未落,老管家已然哭倒在地。
“你主子一身忠诚于国事,实乃荣殡,本宫必定会呈禀皇上,隆其后事,你要领着府中下人,仔细备办。”
“草民遵旨,草民,代我家主人,深谢娘娘大恩。”
老管家说完,重重叩头及地,夜璃歌转头朝冯翊的房间最后看了一眼,始迈步离去。
次日,傅沧泓在朝堂上宣谕,令礼部细拟对冯翊的封号,以及相关丧葬事仪。
北宏自一统天下以来,首位中枢,因劳成疾,英年早逝。
中枢之位空缺。
死者已矣,生者仍然要继续地活着。
朝臣们有了新的争议焦点,那就是枢密使的继任者。
枢密使,在北宏国内,相当丞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势熏天,炙手可热。
鉴于冯翊新丧,朝臣们心内虽蠢蠢欲动,却并没有人敢真正上奏折,再观皇帝,似乎也无意立即指定枢密使的人选。
东值房。
六部尚书各自坐在桌边,手里捧着杯香茶。
“如今,冯枢密新丧,朝廷的格局只怕要经历一番动荡。”吏部尚网率先开口道。
其他五部尚书皆默然,他们虽无冯翊那般大才,但也腹藏韬略,深谙养晦之术,即使心里在盘算什么,也绝不在面儿上带出来。
“大家,便没有什么看法吗?”
五部尚书交换了一个眼色,仍然沉默。
“要知,枢密位高权重,影响到国家的方方面面,我等作为臣子,也有义务向皇上谏言。”
见崔凤楼言辞诚恳,其他人不好再推脱,礼部尚书夏思明咳嗽一声,面色谨慎地道:“崔尚书言之有理,只是逐一观之,朝内并无能与冯大人媲美之英杰,这枢密位,怕是要着落在三位上卿身上了。”
其他四人一时无语。
若论资历,实在是轮不上三年年轻后辈,但一则鉴于三人乃冯翊亲自栽培,二则三人确实各有才干,是以朝中老人们,倒没有持那种偏激的观点,想要打压或者其他。
“既如此,我等何不以观后效?况帝君贤明,皇后娘娘又聪慧过人,料来天下之事,帝后皆能裁夺之,我等只要悉遵上意即可。”
“是啊,是啊。”尚书们纷纷点头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