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际的困顿中,厉九川似乎看见一抹深蓝,那是最浓烈的水的颜色,是深不见底的大海,是几近于黑的万顷巨浪!
天吴!天吴!
虚空中响起重叠浩荡的呼喊,润泽的气息漫过四野,水的源灵在畅快欢呼。
天吴!天吴!
阴云密布如铁,瓢泼大雨倾盆,数不清的人影雀跃地舞蹈,嗓子里唱起飘摇的歌。
天吴!天吴!
迎吾君神,奉吾君旨,福泽众生,水君天吴!!!
君威若山,君怒如雷,洪涝惩世,水君天吴!!!
……
凭空而起的异象还在继续,攥着厉九川的手触电般地松开,地底深处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好似受惊的野兽发出尖叫。
就在这刹那,厉九川蓦地看见一抹极其纤细的光!
它是荧绿的苔藓,是混浊的蓝池,肮脏污浊,又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细如发丝,微若尘埃。
但无论如何藏匿,在铺天盖地的杀意面前,始终宛如鹤立鸡群般醒目。
噗!
就像吹熄了蜡烛,抚去了尘土,转瞬间刀入血肉,斩破坚骨!
巨大的手爪在没入地底之际突兀断裂,留下两根瘦削尖锐的长指,混浊的蓝绿液体飞溅,落了厉九川满脸。
他丝毫未被污秽,只看见一道奇宏伟岸的影子缓缓从他破败的身躯钻出,那张曾有一面之缘的古藏面孔上,九道环绕的瞳孔连番闪烁,宛如星辰。
“欠债已还,因果两消。”
天吴冲他躬身一礼,眨眼间失去了踪迹。
厉九川一阵恍惚,但随即明白过来,天吴居然没有死,而是藏在自己身上,来躲开无上玄天时时刻刻的“注视”。
祂自今日起,完完整整地脱离了无上玄天的掌控,重夺了自由,却是籍自己之手,故而愿意帮忙创造破绽,结束这番因果。
但这家伙,怕是更希望自己死吧!
厉九川已是唯一一个知晓天吴还存在的人,只要他死,这秘密便再无人知。
天吴惊吓传承种,却并未驱离它,解救厉九川的困境,却放任他重伤垂死,只要地底的东西回过神,杀死他轻而易举,甚至三岁孩童都能做到!
厉九川躺在地上,呛出一口血沫。
他骨骼尽碎,五脏皆伤,残存的杀意都用来驱使刻血剑,斩断那东西的指爪,而敕封一个未解,伤势已非人能治,还怎么活下来呢?
自己所选的道路果然是,杀人先杀己,敌人一个都没有死,他自己却先要命丧于此了!
厉九川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眼神空空地盯着上方。
忽然,一张有着红眉毛的大脸蓦地出现在视野里。
面孔的主人惊慌又无措,看着地上像滩烂泥般的孩童,他只能伸手轻轻拍了拍厉九川的脸,颤抖地发问。
“祝涅?祝涅?你还活着吗?”
厉九川此时已然无法答话,眼珠一动不动,宛如失去了所有光泽。
炎琥小心地拉着他肩头衣服,试图将他拖到藏身的石缝,然而没走两步,后方的出口竟然传来杂乱的哭喊和脚步声。
声音由近及远,他顾不上濒死的祝家公子,急忙躲回自己的石缝。
“那个骗子!”
“他骗了我们!白衣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道路是错误的……师长只想杀了我们!”
“怎么办,呜呜呜,我不想死……”
“救命,救命!别踩我!”
一群灰头土脸,满身脏污的黄杉涌了出来,还带着成群的石牌奴,近百人很快又将行仪的池畔挤满了。
他们瑟瑟发抖,满面不安,惶恐得像无头苍蝇,但很快因为一声惊呼安静下来。
“看!是他!”
有人指着“死不瞑目”的白衣尸体。
王柱挤出人群辨认,“是,是是是……他!祝……祝涅。”
他哆嗦着,一字一句地道:“祝涅……祝涅被神灵杀死了!他根本不是神的对手!”
人群轰地一声炸开,闹闹嚷嚷。
“早就觉得他在骗人!”
“说能逃跑的自己先死了,徒害了大家性命!”
“呸!这混蛋我就不该信他!”
“这骗子真是不得好死!”
“……”
众人在大骂,仿佛所有的错误都源自这位白衣,他死有余辜!
石大走了出来,捏住祝涅的脖颈,眼神微动。
王柱紧张地问道:“石大,怎么样,他还活着吗?”
此言一出,众人又齐齐安静下来,仿佛开罪了神灵,连喘息声都变成了罪过。
“没有。”
石大斩钉截铁地道,“但他好歹也为我们阻拦了……那东西,把他埋了吧。”
众人眼神左顾右盼,显然没一个人愿意动手。
石大叹了口气,“也许他根本不知道粪道藏着师长。”
说着,他试图拖动尸体,抬脚踢开石块,有几颗咕噜噜滚到池边,掉进残存的蓝绿池水。
只听得嗤啦一声,冒出白烟,石块被融成了渣,很快连影子都找不见踪迹。
石大动作一顿,转而拖着尸体往仅剩的那滩池水边走,留下满地血色,看得众人心底发毛。
他将尸体摆在边缘,低声念道:“反正你也活不了了,不如投胎享福去吧!”
说完,石大用力一推,尸体滑落而下,却半晌听不见入水声。
他这才发现祝涅竟然有一只手死死扣住台面,那发白的指节,像极了执念不散的恶鬼。
石大嘴唇哆嗦两下,也不顾周围人或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