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悉数凋零,牌匾被厚厚的灰尘所掩盖,昔日繁华鼎盛的陈府,竟成了如此破败不堪的模样,属实让人惋惜。
时隔多日,这里与陈景元上次来时并无两样。可此情此景,落在昔日陈府公子的眼中,心中不免还是会隐隐作痛。
二人面色沉重,并肩而行,一声不吭。
这里凌乱残破的模样,倒又让华年忆起那一日府中大乱,爹娘在自己面前被杀的惨状。这里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不复从前了。
华年的手轻轻抚上已经腐烂的门框,从前美好欢闹的情景便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自己的一切,的的确确是毁在了那个人的手里,可现如今,若是要他认认真真的去恨一个人,他也做不到了。
二人就这么静静地走了许久,直到陈景元听到他毫无起伏的声音。
“你说得对,故地重游确实能让人释怀。”
二人相视一笑,陈景元脸色微变,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问道:“景妍小姐的墓,在城外的一处竹林中,你要去看看她吗?”
华年垂下了眸,嘴里默念道:“记得当年,长姐最爱的便是翠竹,你们费心了……”
陈景元微微叹了口气,并未再说什么,只是走在前方为他引路。
这竹林……是李守业亲手所植,不知该不该告知他真相。冒领功劳虽是不好,可若是他知晓了这背后的真相,不知心中会是何种滋味。
两地之间还是有些距离,二人却一直并肩而行,一路侃侃而谈,未曾乘车。竹林所在之地人烟极少,却不觉荒凉,许是那翠竹年年更赴繁茂的缘故。
走近些看,华年惊觉这些翠竹竟都是琴丝竹,是陈景妍最喜爱的那种。照理说,能对长姐的喜好如此清楚的,必然是与她关系十分亲近之人。他细细想着,终于有了答案。
“景妍小姐的墓在竹林深处,只有这一条小路可以到达。”陈景元在前面为他指引着,华年注意到,这条小路并非是特别修葺的,更像是来往次数太多而踩出来的。陈府被灭后,究竟有谁会时常来到这么隐蔽的地方看望长姐,答案显而易见。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竹林的中心地带,阳光透过繁密的竹叶倾泻而下,两座墓赫然出现在眼前。
两墓并排,一座有碑,刻着几个大字:爱妻陈氏景妍之墓。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坟头上的杂草已经长满。
反观另一座,就潦草的很。虽也有碑,碑上却无字。坟头上也只有几丛矮小的草。像是不久前才被埋到这里的。
陈景元当然心知肚明,他没做声,只是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华年的反应。说到底,这本是他的家事,自己虽也曾是陈家人,可到底是没什么资格插手这些事的。
华年双眸黯淡,一步一步走到陈景妍的墓前,面无表情的抚了抚陈氏景妍几个字。然后俯下身,开始拔除坟头上的杂草。
见状,陈景元赶忙上前同他一起。不知过了多久,杂草被悉数拔除,华年这才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望着干干净净的坟头,扑通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下。
“阿姐,我回来了。”
“这么多年没见,我的样貌变了许多,你应当是已经认不出了吧……”
尽管已经过去多年,可在他的心里却始终牢记昔日家族鼎盛时的快活日子。陈老爷未曾有妾侍,与夫人相敬如宾,恩爱非常,他和陈景妍更是陈老爷的心头宝,在未识得阿楠时,他幼时的玩伴便只有姐姐一个。他们有着血脉上的亲缘,加之陈景妍对这个弟弟又是十分的上心,故而姐弟二人的感情异常好。以致当年陈景妍成亲之时,他还哭闹了许久。
陈景元在一旁安慰道:“若是景妍小姐在九泉之下知道你成了一位悬壶济世的名医,必定十分欣慰。华年兄不必再如此伤感。”
他只是淡淡应了句:“但愿如此吧。”便移步到了另一座坟前,望着那无字碑,有些出神。
陈景元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见他伸手掸了掸那碑上的尘土,有些担心道:“华年兄……”
“他是阿姐放在心里的人。”华年面上无动于衷,淡淡道,“我曾以为,他娶阿姐,只为了自己的私心,不曾动情,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他手上沾满了陈氏一族的血,可终究也未曾对我和阿姐下手,也是有这一层缘由在吧。”
陈景元迟疑道:“你……不恨他么?”
华年却如释重负般长长地舒了口气,对他道:“他屠尽了陈家满门,我自然是该恨他的,他利用阿姐对他的情谊,我也是该恨他的,可后来,当我知道,他是因为父亲曾经犯的错才想要报仇,而最后,他对阿姐也是真心时,我忽然就不恨他了……”
“这竹林,是他做的吧?”华年捡起落在脚边的一片已经泛黄的竹叶,淡淡一笑,“阿姐素爱翠竹,这事许多人都知道,但这琴丝竹是她的最爱,除亲近之人外,她必不会告知旁人。家中除了我,也只有父母亲才知晓。”
华年将手中的竹叶轻轻松开,“道长曾告诉我,人世辛苦走一遭,不如意之事太多太多,若是总将这些事放在心里,岂不太累?既如此,倒不如放下,轻松的来,轻松的走。”
陈景元释然:“你倒坦然。”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而回。既已成往事,无论恩怨或是情仇,都该让它随风而散,笑一笑便罢了。
旧友重逢,故地重游,往事已了。那如今要紧的,便是那一件事了。
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