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既已至此,陈德心知楚曦心里头自由思量,明白她又是个性子执拗的,故也不再多言其他。
毕竟昔日尚在襁褓中娇弱得叫人时时提着心神,不敢有一丝懈怠的孩子,如今已然长成了眼前这个亭亭玉立,一身芳华的姑娘,姑娘大了,也自由想法。
于公于私他都不便亦不能干涉。
除下兜帽,解开身上的披风,楚曦杏眸微转,“碧荷你在此候着,不必跟着进来。”
她并不欲带碧荷入内殿。
碧荷立时接过披风,垂首应是。
碧荷虽然身为她身边的贴身婢子,是平日里她最亲近的人之一,但是有些事由都还是需要避讳。
阿翁出事,政和殿消息被瞒的如铁桶一般,在这关头,身为她的贴身宫婢,她自然是知晓得越少越好。
随后楚曦便与陈德一同步入了内殿。
步入殿门时,殿中的四角香炉均吞云吐雾,龙涎香萦绕遮盖了极淡得几乎无人能够察觉到的淡淡药香。
而进入内殿之后,药香便是更加浓烈。
楚曦心中一痛,低低问道:“阿翁当真至今未醒么?”
低弱的话中带着明晰地期冀,像是溺水之人慌乱之中抓住的唯一浮木。
便是旁人听了,也怕是会心生恻隐,更何况是亲眼看着楚曦长大的陈德?
陈德只觉喉间一哽,“……是。”答完他便低了头,不忍去看那张失落的小脸。
楚曦闭了闭眼,“太医可有来看过?”
“说是今上气血两虚,身体弱极,待今上休息好后,自会清醒。”陈德的脸已然低得不能够再低,只那话语说得仍是沉稳。
呵——
楚曦心中嗤笑,眉宇间尽是嘲讽裹挟着的哀然之色。
说什么气血两虚,道什么休息足够之后便会大醒……说得倒是好听!
然,如是这些不过是太医院那些人,自知能力不足,唯恐会祸及己身而道出的托词借口罢了。
一群庸医!
便是恩怨分明,从来都沉得住的楚曦,如今也是不住地牵连太医院,动了怒火。
站在楚曦身边,陈德自然是明晰地察觉到了那份怒火,他动了动唇,沉默稍许,终是低低道:“小殿下又何必动怒,这实也怪不得他们。”
是啊,这如何又能够怪得了太医院的那些太医?
褪去怒气的杏眸之中,渐渐染上点点的朦胧湿意,楚曦抿紧了双唇,袖下素手中攥着的金牌又不住地紧了紧。
殷红自楚曦嵌入掌心的甲缝中溢出,满满地晕红了素色里袖。
楚曦却恍若无痛无觉一般,一无所感。
她又如何不知这怪不得太医院的那些太医,阿翁是南楚帝王,身份贵极,便是用药下针也需要再三斟酌,束手束脚唯恐会有一丝丝的差池,祸延全家。
先时,她也曾暗中为阿翁把过脉。
纵使她的医术没有阿华那般高,但也足够叫她明白,阿翁能如今好好地躺在这里,太医院的那些个太医怕是都已尽了全力。
楚曦心中泛开一阵无力与苦涩之感。
人寿天定,从阿翁的脉象来看,分明是已经到了年岁之冬……
她全部的希望都落在了师傅的身上。
叒是连师傅都无法转圜,那——
她下意识逃避,不敢再想。
楚曦坐到床畔,沉沉闭了闭双眸,人人常道的心碎之感怕也不过是如此。
陈德见此心中担忧更甚,“小殿下……”
“陈爷爷”楚曦侧首勉力对其勾起一抹笑意,“你放心,我没事。”
阿翁如今这般,她更不能够轻易倒下。
看着那惨白小脸上苦到极致的笑,陈德心中沉沉一叹,这笑还不如不笑,见了只叫人更加心疼。
既便是面上笑了,可小殿下全身上下无论是自哪里瞧,也丝毫不见“没事”的模样。
当然,陈德知道楚曦这般话语,不过是怕他担心,也怕她叫她回去,故而心中的心疼与无奈也不会直言到处,只是默默地出去叫人送羹汤上来。
“陈爷爷,这是什么?”听见脚步声,楚曦指了指放在床头的一盆盆景问道。
床头的金丝楠木柜上,放着一盆只见枝干不见花叶的盆景。
楚曦看着那光秃秃的枝干,眉心一蹙,心中不住地升起异样之感。她从来都不曾记得,阿翁的床头有这样的一盆盆景。
况且,纵使阿翁想要再床头摆上一盆盆景,内务府的人也不可能送来这样一个只剩枝干的盆景,若是阿翁计较起来,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便是陈爷爷也不可能如此不仔细。
所以,这只可能是阿翁下令陈放于此的,可阿翁在床头放这样一个盆景做什么?
陈德快走几步,亲自将手中的尚冒着热气儿地羹汤递过去,瞅了眼她指的方向。
“这是今上下令摆在这儿的。”
楚曦闻言心道果然。
“是常青松”陈德紧接着道:“半年前它还是好好地,可不知怎的,却渐渐秃了枝干。”
半年前?
楚曦沉吟稍许,又瞧了眼那常青松,看不出什么异样,也便收了目光不再过问。
既然是阿翁下的令,如此放着便放着就是了,左也不过什么的。
一碗热腾腾的羹汤下肚,楚曦方觉身上微微回暖,不似先时那般寒凉的生疼,将空碗给陈德时,她特特地掩了满是干涸了殷红的掌心,免得叫他担心。
随后,楚曦又让人送了热水过来,亲自绞了帕子给明帝擦拭面容。
“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