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楚曦话音落下,殿中归于寂静。
陈德甚至是能听得到烛火燃烧的响动,看着这对一个比一个安静的父女,心中长叹一声,很是为他们捏一把汗。
余光不由得默默瞥了眼龙床上安眠的圣上,更是不住担忧。
如今今上尚在,这对父女之间便比生人还不如,若有一日今上……唉,这让今上如何能够安心?
与今上相伴多年,没有人比陈德更清楚,这对父女之间的问题是今上迟迟放心不了的担忧,可这问题除了这对父女,谁也轻易插不了手。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否则……今上也不会迫切地想要召回瑞王。
沉默半晌,楚桦又问:“你舒婉表姐既然客居于顾府,那么此事便由不得旁人轻易言论……你外祖母可有说什么?”
楚曦垂眸敛去杏眸之中一闪而过的讥讽之色,缓言答道:“外祖母的意思是,舒婉表姐客居顾府若是出了什么事由,顾府难逃疏漏之责,邢家二公子大义相救,顾府会让大舅舅与大舅母亲去拜访致谢。
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舒婉表姐即便客居于顾府,顾府也万万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杨舒婉客居顾府,如何,此事都需要好好处理,如今正处于多事之秋,顾府……决不可有半分疏漏。
这一点,她清楚,阿爹清楚,顾府的祖父外祖母与舅舅舅母们清楚,便是连杨舒婉她亦也是看得明白。
不然,也不会有此次落水一遭了。
不得不说,她这位舒婉表姐落水的时机确是抓得正正好。
楚烨一听此言心中便对此番顾府的态度知道了个大概,也不再多言,只转了身看向恭敬垂首的幺女,“听说她寻你求了两次?”
长睫微微一颤,楚曦沉静答道:“是,昨日一次,今日回宫时一次。”
楚桦望着面前祯静的幺女眯了眯眼,“你可有答应过她什么?”
“未曾”楚曦回答得干脆利落,“舒婉表姐的婚事,阿貊作为小辈不好轻易插手。”
也不会插手。
若是有那管闲事的空闲,她还不如多管管自家的碧荷丫头。
“知晓轻重便好,不久你长兄便该抵达,介时记得与他一起去东宫拜见太子妃。”
杏眸猝然一冷,余光见那人与她擦身离去,楚曦屈膝,“恭送阿爹。”
即便知道与长兄去拜见名义上的母妃是为礼节,但她还是不住觉得厌恶与恶心。
楚曦起身,面上虽不见得什么,但她交叠于腹前的素手却用力得泛了白,闭了闭眼整理好心绪,转而看向床榻上沉睡的阿翁。
“陈爷爷,听说阿翁今日醒了一会子?”
陈德小心地瞅了瞅楚曦,见她容色平静心中方才松下一口气,扬了笑道:“可不是,今日今上醒时还用了足一碗的参粥呢!”
闻此,楚曦平静的面上也渐渐软化,眉眼展了笑意。
“陈爷爷,阿貊想食桂花糕了。”
陈德眉眼一扬,赶忙便道:“老奴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楚曦望着自家阿翁,面上的笑意逐渐变得浅淡。
“阿翁,你快些大好呀,否则你的小阿貊可真要被人欺了啊……”
那人便是在宫中对她身边所发生之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甚是连杨舒婉寻了她几次都知晓。
——呵。
这不是在她身边按了人是什么?
而且按人还按的大张旗鼓,连丝毫的掩饰都没有,方才阿爹与她之间的谈话是询问,同时何尝不是一种清楚明白的通知?
通知他在她身边按了人。
还让她与长兄去东宫拜见太子妃。
呵,想得倒是还挺好。
怕是又有那些个活得不耐烦的在阿爹面前告了状……楚曦轻轻地给自家阿翁掖了掖被子,旋即望着凤藻宫的方向,眯了眯眼。
长兄早些回来也好。
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有嫌弃自己活得太长的人撞上门来,她也很是烦恼。
长兄早些回来,她便早些收拾了她们。
楚曦瞅着自家睡得一派安详的阿翁,话语幽幽,“阿翁,早些大好吧”不然什么时候丧了妻,她可就不好保证了。
“暗一。”
烛火轻摇,一抹单膝及地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窗前。
“我要知道阿爹安排在我身边的人是谁。”
随着灯光轻曳,身影舒尔消失,一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不留丝毫痕迹。
楚曦不疾不徐地收回视线,坐在床畔,杏眸只凝望着床旁的那盆常青松静静出神。
常青松一如先时模样,光秃秃的。
便是连一片新绿都不曾长出。
沉默了半晌,楚曦还是觉着胸口烦闷的慌,素手抚上心口的位置,朱唇勾起一抹轻嘲的弧度。
……她这是多久没再有过这般感觉了?
原以为如今能够应对自如,已然混不在意,已然是放下。
可终究到还是她自欺欺人了么。
即便她的身上流淌着与那人相同的血脉,但,她也从未能够看得懂他,亦从来都不知道他究竟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与阿爹,就像是站在深谷两端的人,遥遥相望,却也永远都无法靠近。
一旦想要靠近,便是粉身碎骨的疼痛。
虽然楚曦觉得他们这对父女之间,如今能够做到这般程度已然是不能再奢求什么的极好,但有时,见她那所谓的阿姐能够肆无忌惮地与阿爹嬉闹撒娇时……
不可否认。
无论再如何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