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掉身上的黄土,回头再望棺材,棺材里又躺着一个自己!那个自己的脸上一副功德圆满的神情,老马忍不住探头凝望。应该有人记录下那欢喜——那是获得极限自由的勋章。原地跺脚,挠挠脑门,不对呀!他明明睡在他女子英英家的沙发上,怎么从地里的棺材醒来了?老马浑身起鸡皮疙瘩,不敢回头再看,不敢细想这过程。
不知身处何地,视野内外尽是荒芜,借着月光他看见自己穿着一条宽松的超长棉麻连身睡袍……他走了很久才发现,好像地球上只有他一个人。走着走着,他回到了马家屯,顺着巷子走向他儿时的老院子。院门紧锁,屯里一个人也没有,有点反常。当下无处可去,只得去二弟三弟家瞧瞧,结果老马转了半晌,根本找不到老二老三的家门。天气有点冷,他想回老院门口的砖台上继续睡,老头太困了。
回老院子的途中,路上迎面走来一个女人,体型微胖,中等身材。远处瞄着像是她,但又不确定是她,脸上隐约是英英她妈的五官,可英英她妈又瘦又高。老马突地紧张起来,他意识到那个人是谁了——是她,她来了!终于她来了!老马等这一刻等了大半辈子!他很开心也心怀怨恨。他激动地不敢朝前走了,停下脚步。那一刻十分确定,就是她!他感觉到他们两人都意识到了彼此是谁。年轻的老马心慌得动不了,急速地寻找她走近以后的应答方案,虽然他还看不清楚她的脸,眼睛、鼻子或嘴巴……越来越近了,只剩两米,老马怔在那里,等着她先开口……万万没想到,她根本不认识自己!她与自己擦肩而过!老马转头望着她,见她慢慢走得远了……
“哎……”一口气从鼻子里出来。她不认识他!她没有认出来他是谁吗!老马心里难过,胸腔上的衣服现出几滴泪痕。
不知走了多远,老马到了一个村子里,这巷道似曾相识。老马隐约记起来了,他少年时曾在这里乞讨过。他偷过一起乞讨的一个人的布袋子,不对,是那人偷了自己讨干粮的布袋子,到底谁偷谁的他记不住了……他害怕再碰上那个人,于是绕过这个村子溜了。
忽老马听到有人叫他,原来是三弟济娃(老马三弟马建济的小名)跑着喊他,三弟说他老二快不行了。老马和济娃一口气跑了五里路,回来时他赶紧用摩托车带着二弟往医院走,结果还是晚了……济娃在路边跪地大哭,老马抱着他二弟不停地拍打。“早告你这几天不要出去不要出去,大哥你为啥出去……”三弟的埋怨一直在耳边,纠缠了老马十来年。
擦了泪,一眨眼一切又不见了。泪在脸上,心还在哭,却像做梦似的。
老马一看表,快下午四点了,他得去接娃娃放学了。接哪个娃娃呢?老头脑子糊涂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他挠着头在原地琢磨,忽地看见了村里的飞子。那年盖楼房飞子在他眼前眼睁睁地被楼板塌死了,怎么……怎么飞子又活了呢?飞子上前跟老村长搭腔,老马心里有些瘆得慌。这一聊才知,原来他治好了,现在在外面混得不赖,只是飞子找不到他家门在哪里了,老马给他指了路,飞子便走了。
回到家后,英英她爷怪罪自己十四五岁了没啥本事,轰自己出去要饭吃。老马回了家一口饭一口水也没沾,被当家人(自己的父亲)赶了出来。肚子饿得没地方去,莺歌谷的草根野菜早被村里人挖空了,他去哪里要饭呀?
麻布袋里啥也没有,自己离家又几十里地,前天一口没吃,昨天一口没吃,今天又一口没吃,老马坐在赵家园的荒地里扣土疙瘩,一个人难受得悄悄抹泪。上面两父母一婆(老马的奶奶),下面三个年幼的弟妹,只能自己出来当乞丐,可是这年境村村都在埋人,他一个半大不小的娃娃去哪里讨饭呀……老马在地里给自己挖了个土坑,明个儿能见太阳就继续要饭,见不着索性一了百了睡在坑里一蹬脚干干净净……
下午四点,漾漾幼儿园放学了,小姑娘抓着铁门迟迟等不来爷爷出现。四点半,赵老师给漾漾爷爷打电话,谁知老马的手机响了两回,第三回没电了。
“你爷爷怎么了?昨天刚刚登记了他的号码,今天就失联了!”赵老师着急。
“爷爷……爷爷头晕!”被老师问了好几遍,漾漾忽然回忆起来一点线索。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赵老师机警地追问。
“上学的时候。”
“爷爷怎么说的?”
“我爷爷说……我爷爷说……‘爷得扶墙走,爷晕乎’的小女孩像模像样地形体表演,这表演逗乐了赵老师。
赵老师赶紧给漾漾妈打电话,桂英走不开,连环炮似的联系致远。致远接到电话以后扫了辆自行车去幼儿园。五点半带女儿回了家给了些零食,去看老人时老人迷糊不醒,致远一摸枕头,老丈人头下的枕头湿得能渗出水来。一摸身子,脚冰凉、头发烫,何致远从自家床下的储物格里取来厚被子给老人盖上,侧体温的间隙火速预约社区医院的医生。
老马的情况符合社区医生二十四小时免费上门看诊的条件,听家属描述情况严重,半个钟头后社区医生赶来了。
“你这……三十九度五啊!烧得厉害呀!天气降温了,你们要注意给老人家保暖!”医生一脸嗔怪,然后从药箱里取药取针。一针皮肤注射之后,取了三片不同颜色的药,然后两人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