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自己懂得妻子,这段时间短暂地外住和找工作的经历明确地告诉他:这些年他并未体会到桂英的深远和重担。
何致远空前地崇拜着眼前的女人,有多么崇拜就有多么怜惜。马桂英,不只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她法律意义上的家人,她更是何致远这些年的恩人、哥们、唯一挚友。她知道自己的一切秘密,她够得着自己的笑点或论点,她共享着他贫瘠无聊的人生。她和自己共眠一床一被、一起年轻奋斗、一起共享父母兄弟、一起作他人父母、一起承天伦之乐、一起慢慢变老……何致远记不清上一次穿正式一点的衣服是什么时候了,他明显和桂英落下了好长的一段距离,他分明地如岳父所言脱离社会自我封闭了。
在他无意识中渐渐封闭的世界里,致远只剩下桂英这么一个知心人、老朋友了。
所以,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失去桂英?哪怕是与她渐行渐远。失去桂英,等同失去自己。他该不该向桂英问问那个人是谁?为何桂英没有主动告诉她她有了新的要好的同事或朋友。他该不该把心中的嫉妒说出来?毕竟那人比自己风度翩翩、广博幽默、优秀成功。他该不该把自己近来的孤独无用也讲出来?好从桂英那里得到些鼓励——他在这世界上唯一可得的、唯一起效的鼓励。
十点多桂英睡熟了他去关门,发现门锁坏了。门锁坏了以后中年男人的第一反应是坐在沙发上神志不清地上网查询:家里大门门锁坏了是什么征兆?家人目睹车祸是吉是凶?家人受惊后如何驱邪?
临近十一点,当岳父用螺丝刀和平头板子三下五除二地修理好门锁以后,何致远惊诧至极。他不知道自己那大半个小时在干什么?是什么让自己变得六神无主、心窍恍惚、惶惶不安?无能?失败?自我怀疑?年纪大?还是命运……刹那间何致远感觉自己老了很多很多,他好像没有能力应付他本该应付的问题,也没有能力承担他本该承担的责任。
惶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