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半晌,回过神来的老马问仔仔。
“嗯。”仔仔点完头,又撑着额头咯咯笑。
传统新年多喜庆,那是传统文化的重要部分,怎么城里人这么没趣呢?可怜两个娃儿没见过农村新年的热闹——耍社火、逛庙会、看大戏……想不通,还是想不通,饭后老马不快,坐在阳台上顺气。年代在变,价值在变,谁愿意再听他唠叨那些旧年旧事旧奇闻?谁愿意再顺从他那些条条框框旧规矩?谁愿意再听一个七旬老头的经验之谈?地方变了,地方上承载的文化习俗也变了。搁在方圆上,一个人再不济,靠着年龄也能迎来一些基本的尊重和话语权,在城里却大不一样。一个月薪两万的小年轻瞬间能将一个当了二十年村长的人衬得毫无颜面。这片土地上对人的评价充满了世俗性和功利性,不是所有的人都认为给一个白发老头让座位是一件应该的事情,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认同过大年是一年中最隆重、最喜庆、最有价值的事情。
今年过个白水年,老马当下不太能接受这一点。毕竟大年初一全村出动走门串户地拜年、正月一个月地吃大席走亲戚、自己家大采购备席面招待所有晚辈、屯里人打牌嗑瓜子休息一个多月的传统春节他早已刻入骨髓习以为常。
上午十一点,桂英正在床上看ipad,忽然手机叮咚叮咚地响。她翻开一看,好多消息,点开王福逸发给她的对话框,这才知*****(所担任职位)张文成被了,网上一片哗然,微信大大小小的客户群、公司群、行业群里刷刷刷地消息翻页。
马桂英噌地一下溜下床,借来儿子的苹果电脑,在大餐桌上用电脑上网。网页上千篇一律的新闻铺了厚厚一层,桂英打开官方媒体细细阅读——“根据****意见,******张文成于昨天下午两点被*********,其负责的****工作由*****代替,今起接受**调查。”短短三四百字的文章,竟然有三百多万的点击量,而且还是昨天——周六——晚上十一点发出来的。
马桂英点开了一篇主流媒体发表的文章,该文章详细解释了张文成被的具体理由:(此处省略四百二十字,请读者自行脑补)。另一篇今早发布的新闻中写着:“(此处省略六百九十二个字,请读者自行脑补)……”
好长的新闻,马桂英拉到下面是张文成的个人履历,再下面附着几张图片,她点击以后放大,细细一看,那人平展光亮的西装上,左胸兜别着一支白色的笔,笔上的衣服别着当徽。又看了几篇文章,其中一篇附带视频,女人点开一看,视频内容是张某某最近一次出席活动时的现场图,是一次内部会议的开场词。部!长一身西装出席,对着话筒读稿子。er张的脸桂英看了没什么印象,倒是部长的左手看得桂英十足迷惑。那左手白白净净的,食指卷起来握在拇指的合谷内侧,即用大拇指根部顶着,打眼一望好像左手食指断了半截似的。
好迷人的动作,桂英有种似曾相识!片刻后,她蓦地一拍桌子,想起来了,原来在展会上桂英见过部长的手。也是这个奇怪的动作,女人当时好奇还在自己手里试了几次。所以导致部长的讲话、容貌、身姿、气质桂英毫无印象,但这个断手指的动作她记忆尤深!马桂英又看了很多其他的视频,好像er张的手指永远都是那个样子。为什么呀?马桂英一会哎呀啧啧一会皱眉握拳,全不顾时间到了饭点儿。
“中午吃啥呀?”老马过来问。
“啊?”桂英一惊,看电脑上的时间,这才知早过了中午十二点。
“点外卖还是下去吃?今天冬至,怎么着也带着娃娃们吃个饺子吧!”老马显出半带祈求的神情。
“吃!吃饺子呀!但是……现在时间晚了,我们再等一会去。每年到了冬至楼下那家饺子馆排长队呢,现在下去排队,还不如在家里等。”
“成吧。娃儿早饿坏呢!”老马说着从碗柜上面取来漾漾的零食,然后坐在桌边喂孩子。
“哎呀!大我前段儿开展会有没有告诉你要来个大领导开幕?”马桂英一直绷着,忽然有些累。
“说啦,啥子**是不?”老马抬眼皮求证。
“嗯!你猜怎么啦?他被了!昨天晚上的事儿!”
“啥原因?”
“啧!受*、公***用、家风败坏……”桂英说到家风笑了。
“跟咱平头老百姓有啥关系呢?”老马白了一眼,继续喂零食。
“你说好好一个人,展会期间还被个个老总众星捧月的,被我们老钱总弓腰仰视的,说被鬼了就被鬼了。”马桂英倒吸一口冷气。
“古今这种事儿少吗?《鲁斋郎》、《蝴蝶梦》、《珍珠记》、《清忠谱》、《十五贯》、《大红袍》……那经典的清官戏多着呢,秦腔戏都唱不完。”
一阵沉默,桂英朝老头竖起左手,然后将左手食指弯下去,问道:“大这是什么动作?”
“啥?”老马不解。
“那个被鬼了的部长,到哪儿都是这个动作!”
“他怕不是手有毛病吧!”
“没!我看了好几个视频,他拿东西、握东西是正常的,单单被拍照合影、干巴巴站着的时候左手变成这样!”
“紧张吧……”老马眯着眼猜测。
“他一个大领导还紧张?”
“位子坐不稳肯定紧张呀!天天被人算计你不紧张吗?”老马说完将手里的糖果塞进自己嘴里,被漾漾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