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走了。大你止一止,我到了给你打电话。棠儿……英儿你待会送我大回去哦!”
“走吧走吧,说这些干嘛!”桂英故作恼怒大喊。
“行,那我走了!”晓星低下头小声说完,将袋子和小包交给儿子,自己开始一箱一箱地拉,一段一段地走。
如此,娘俩个踏进了回陕西的k873次高铁。
桂英见没人影了,吆喝大家回去,自己走在最前面。钟能无声地抖着肩膀哭,致远搀着钟叔慢慢地出离高铁站。晓棠走在最后面,偷偷抹泪擤鼻涕,频频回顾,还指望能再看见姐姐的影子。她们姐妹俩从未经过大别离,许是别离来得太晚,晓棠这般年纪依然经受不住。
上车后已经上午十点了,桂英先送钟叔上班,然后送晓棠上班,送走两人后致远提议自己开车让妻子休息会儿。两人换了座位,系好安全带后致远发车前往南山。桂英一路上频频叹气,越叹气越长,越叹越频繁,致远轻声安慰间,蓦地桂英啜泣起来。男人停车在辅路上,让妻子好好哭个够。
“你说我这急性子老是高声嚷嚷,别人嫌我没素质,这么些年只有这一个知根知底的好朋友,现在还给走了!哎……”桂英一边气愤愤地说,一边呜呜地哭。
“以前上学没人受得了我这性子,只星儿包容我,我怎么莽撞怎么粗鲁她从不会嫌弃我,在深圳一块过了二十多年,她说回去就回去!哎……”桂英大哭了两声没了泪,又开始叹气。
“这不还有晓棠呢!”致远安慰。
“你不懂!棠儿她小!我跟她不是一个年龄段的,好些话根本说不出来!我所有的事情都能跟星儿说,这些年也只有她听着。她要走,从头到尾也没问问我的意思,直接决定了要走才通知我的!哎……”
“学成那样,家里又这样,怎么跟你说?”
“我知道!我就是气她走了!气得很!”桂英握拳说到这里又流下了泪。
“你以为她想走?由不得她吧!别气了,还上班不上?”致远见她平静了好多,又启动了车子,继续朝南山走。
“哎英儿,我一直有个想法,想跟钟理单独聊聊,我特想知道他怎么想的,我还给他打过电话呢,没人接!”在路上,致远跟妻子说。
“你可别!别!要是还能沟通,他俩至于走到现在这局面吗?”桂英气愤。
“我猜钟理也是无能为力吧!”
“狗屁!因为他无能为力,所以只剩下喝酒打人了吗?”
原本马桂英将钟能送到了他工作的地方,老人扫大街扫了半小时,头晕眼花实是站不稳,也没请假直接回家了,将自己捂在被窝里让心歇一歇。学成自打生下来一直是他带着,他喂奶喂得比晓星多,他跟孩子相处的时间比他们母子相处的时间还多,他们爷孙俩的关系不比他们母子差点儿。从生下来一尺长拉扯到那么高,从一岁带到现在的九岁,老人的这十年几乎全给了这个孩子,怎舍得突然离开。
晚年的生离,等同死别。
快七十了,指不定岁月哪天会停。学成是他晚年最重要、最宝贵的人,这些年钟能把照顾娃儿当成他一个糟粕老头、无用农民的信仰、使命、生存动力,如今说带走便带走了,好似带走了他的半条命。往后见不着摸不到,说个贴心话也说不了,想起这些老人肺腑郁积。与其说学成是他照看的小孙子,不如说小孙子是他晚年的一个小伙伴儿,多少苦闷、孤独和恐惧在照料娃儿的光亮中、幸福中无声消解。
午后,华联大厦五层楼,西南角财务部里,众人正在上班工作,敏感的任思轩又听到了女生类似擤鼻涕的声音。他条件反射地望向办公桌斜对面的包晓棠,果然,晓棠静静地流泪,时不时发声吸一下气。要不是有前车之鉴,任思轩压根听不出来会有人这样哭。见眼泪滴溜溜止不住了,包晓棠淡定地起身,拿了一小包手帕纸,挺直腰板、双手插兜、迈着公鸡步悠然地去了卫生间。泪水之连串磅礴格外惹人怜,奈何女人的双手从头到尾没有碰过一下脸颊或眼睛,神情之沉稳连贯叫人可笑又钦佩。
任思轩挠着耳垂,笑了笑,继续忙工作。原本那种一旦工作被打断干扰便自然生出的愤怒反感,此刻因为晓棠,忽地没那么较劲纠结了。理解使人包容,任思轩如是分析。